農村大院人物誌
有一個我喊“伯爺”(伯父)的鄰居,是大院裏唯一做過村(大隊)幹部的人,他和他的兩個兒子也頗有故事。他做大隊幹部的時候,我在本村小學唸書。我的一位老師編了一段三句半,專門讚揚這位伯爺。我演第幾句,已經不記得了。正式演出的時候,我中途被父親揪着耳朵從舞台上一直拉回家裏。
父親說,這位伯爺沒有戲裏演的那麼好,父親對他的有些做法很有意見。農業學大寨期間,有一天我在設於磨粉廠的臨時廣播站親眼看到他從提包裏拿出一張唱片往唱機上放。高音喇叭一出來,就是一聲如泣如訴的“梁兄啊——”,是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樓台會”唱段,當時把他嚇得不輕,面色轉灰,兩手發抖。說時遲,那還快,只見他取下唱片,塞回到提包裏,囑咐我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事。這位伯爺有三個兒子,二兒子光榮參軍,成為海軍士兵,開魚雷快艇。服役期滿後,在遠洋公司工作。工作單位在上海,家安在村裏。這位兄長是個愛妻的模範,半年出海,半年回家休假,休假期間幾乎足不出戶,跟他妻子寸步不離。
我回家過寒暑假,趕上他休假在家,都會看見他每天早上在家門口刷完牙,總要唱一遍革命歌劇《洪湖赤衛隊》的《娘的眼淚》唱段:“娘——啊!兒死後,你要把兒埋在那高坡上,將兒的墳墓向東方,讓兒常聽那洪湖的浪,常見家鄉紅太陽。”飽含感情,如癡如醉,天天如此。伯爺從小不愛唸書的小兒子,是我兒時的反面教材,母親每次告誡我不要沾酒時,總會拿他說事,說他就是因為小時候喜歡偷偷喝酒,頭腦糊塗了,唸不進書。
(七之四)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