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排灣的猿聲

    家住石排灣的小狗“肥牛”，外出時常伸頭探腦、眈天望地，行山健步亦不例外。適逢聖誕新年假期多，“肥牛”慢悠悠食過早餐，穿上保暖棉背心，套緊迷彩布頸繩，掛好不鏽鋼狗牌，便隨家主上山健行。路經石排灣郊野公園，“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肥牛”看向園內，一隻全身上下黑黢黢的長臂猿，囚於三層鐵籠中。牠一臂吊住籠頂，另一臂與雙腿垂晃不止。長臂猿昂首遠眺，兩頰的一撮白毛尤為吸眼，只聞數下短啼，交替一聲長嘯：“呃嗚、呃嗚、呃嗚、呃嗚、呃嗚、呃嗚，呃——嗚——呃嗚——嗚——”

    路人駐足而聽，不禁悲從中來。猿聲是唐代詩人常取意象，放進特定的地理空間，如巴、蜀、三峽、巫峽、巫山、湘、楚、荊、瀟等，賦詩寄託思鄉、懷親、別離、貶謫的情愫，短啼長嘯皆可融情共鳴，故行者歌之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肥牛”乃德國牧羊犬，祖籍泰西；家主為巴人，近三峽之地。豈料乘桴浮於海，寄居南國小島，拄杖登山之際，尚能瞥聞猿聲，此情此景，心海怎不翻湧。小狗與家主，眉目早已不再清揚，心情其實過中年，驟然聽此猿聲，難免備感悲切。

    生而有靈，高猿長嘯，當有感於風急而天高？非也，天性而已。家主問詢郊野公園保安老哥，得悉此物乃白頰長臂猿，花名“黑仔”。

    牠每日晨曦必於籠頂懸臂啼嘯十餘分鐘，至今已有二十九載。曾因猿聲朝朝擾人清夢，屢為高鄰投訴，弄出新聞事件。

    終身困於鐵籠的白頰長臂猿，日日望向石排灣馬路對面的十多幢高樓，看着高樓中一層層一格格的住戶和寵物，瞥視來來往往郊野公園的居民與旅人，相較於這些苟安於世的芸芸眾生，誰又更加“黑仔”呢？

    雲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