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騎踏月不忍歸
——悼念德德瑪
因果報應、心靈感應之類充滿玄幻色彩的言論,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半信半疑,我則憨憨然篤信不疑。年來迷上內蒙古歌手敖日其楞和格鬥運動員敖日格勒。關聯雙敖的視頻,我認認真真欣賞了百遍千遍。陽光燦爛時,泡一壺茶,聽敖日其楞演唱《天邊》、《懷念戰友》,看敖日格勒暴揍東洋鬼、美國佬,不也開心嗎?
內蒙古素有“牧草王國、歌的海洋、酒的故鄉”美譽。蒙古族人性情豪爽,好酒好客,善舞能歌,活力十足。大漠兒女敖日其楞、敖日格勒和德德瑪,經年搏風打浪,聲名顯揚,是我心中不折不扣的草原三英。
沒有霓虹燈下的翩翩起舞,學不來麻將桌前談笑風生。撇除打球、下棋、聽歌、看書,我的工餘樂趣就剩下閒逛街巷看世相一途。
說來巧合,也許是前定,一次“欲行且起行”式的漫無目的的閒逛,讓我與德德瑪締結善緣。
是二十多年前一個周末早晨,我閒逛鷺島中山路。站立結業清倉的音像店貨架前,靈光閃現般“逮住”了德德瑪專輯《天上的風》。記得歌詞紙上印有“我從草原來”、“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等字樣,磁帶盒包裝清雅可人。至於德氏幾時出道、有何高光事跡,則一無所知。閒逛歸來,更是忘了拆封磁帶先聽為快。
入夜的研究生宿舍安寧靜謐,晚風吹送着滿天星辰,也吹來陣陣桂花香。整理完探討百年遊記文學的稿件,我長舒了一口氣。伸伸腰,一眼瞥見桌角的磁帶,想起“冷落”德德瑪近乎一整天,不由暗自愧疚。
莽莽草原,賦予蒙古人瀟灑不羈的性情,也賦予德德瑪放聲自如的曲風。她的嗓音,醇厚清澈,舒暢自然。不論慢歌快歌,不論漢語歌還是蒙古語歌,首首滌蕩聽眾心靈。她的歌,自帶一種洞穿歲月的感染力,彷彿大漠草原吹來清風,濾去了塵世喧囂,歌聲中的人事歲月,溫暖且共情着聽者。
那些年,閱讀與聽曲構成生活主旋律。猶記撰寫文稿時,窗外後山不時傳來雲雀的叫聲。擱下筆,按下隨身聽播放鍵,草原歌聲響起,彷彿九霄雲外飄來天籟福音。一種喜而不語的神聖感在我心海蕩漾。
隨後的日子,為竟學業兼謀稻粱,我輾轉於廈門、南京、北京。居無定所生活的深切體驗,莫過於“遷居”時的斷離捨。丟棄的書籍、雜誌和體育報紙,足有半人高,隨身聽亦不見蹤影。唯有那張薄薄歌詞紙,承載了微茫歲月的回憶,意義殊勝,我一直珍藏着。無論負笈北國,還是築巢南疆,我都將之與鑰匙、證件夾一起擺放,期以朝夕相對,不分不離。
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我敬重以身殉教者。諸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等玄理,我堅持認為可證可信。那一天晨起盥洗時,莫名惦念德德瑪,腦海閃過寫一寫“草原三英”的念頭。何曾料到,吃早餐時刷微信,已是滿屏的“草原夜鶯一路走好”的新聞呢。
德德瑪走了,相伴人間萬千聽衆的歌唱家駕鶴西去了。我非音樂發燒友,甚至連粉絲都算不上,但我惋惜她的遠行。願棲居天國的德德瑪,繼續內不愧於心,外不媚於俗,唱響更醇厚清澈的歌。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