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生命館
我試着輕輕推開塔位的小門,腦海出現了一個畫面:童年時回老家,阿嬤打開紅色矮門。老家前有一棵參天大樹,老根錯節,阿嬤的臉此刻並不在那朱色小甕上,而是和榕樹合二為一。回到那個下午,哥哥叩嘍叩嘍飆過樹根大摔車,阿嬤、阿姆都衝出來幫哥哥擦藥。
一路上,許多村人喚爸爸的名。他們望着彼此時,出現的究竟是童年的臉,還是老人的臉呢?那些比爸爸小十歲左右的老人,問他從哪裡來玩。畢竟這不是一個太多旅人的小村。老爸說當年離家的時候,你們都是小孩子。上一分鐘笑問客從何處來,下一分鐘知道了對方是“朝樹”、“萬金”、“進來”,我一時間聽到了十幾個當年的孩子們的名,都是被更遠的先人寄予厚望的名啊。
他們說起一整代人後來的人生,跑船的、種田的、種瓜賣瓜的,因為讀不了書去當學徒的、捕魚的、做頭髮的、做教授的;離家的、想家的、離家又回得來的……老人在無法跨越的人生,欽佩着彼此。
一位傻氣的長輩,專心地照顧着他的旱田,他歡喜地和我們打招呼,分享自己收成的喜悅,說自己在附近又買了一塊田,要再種些什麼什麼。
爸爸說這位長輩是聾啞人士,但每次都是用百分之百的喜悅在歡迎每個回鄉的人。看到他平安健康,令人心感歡喜。
黃昏之前,我們陪爸爸到墳區,他想碰碰看,是不是能找到自己爸爸和哥哥的墳。一心急,什麼都沒能找到。
不過我一路跟隨在後,看着一位位曾照亮這一村燈火的先人,心中突然有了某種昇華。那都是撐起一代代故事的人呢,我還記得他們在海中牽罟撒網捕撈的身影,也記得他們收成的農作物所有的味道,西瓜、香瓜、蒜苗,鹹菜、草仔粿,剛剛輾好的米……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