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遲
驟然亮起來的光,一瓣落在葉子上,一瓣映在水中央。
自從養了幾盆植物,窗外是微風細雨、雷電交加;還是,朝陽暮靄、月明星稀,都在我的眼裡、心裡、耳朵裡,絮絮叨叨。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天氣的些微變化,也從來沒有養出過枝繁葉茂、花枝招展的賞心悅目。我總是仰望別人的窗邊花影、陽台垂綠,驚訝起來,嫉妒起來,還有別處大廈庭院門前的玉蘭、怒放的杜鵑,那叫一個好看。一如初見瑞士小鎮木屋花架上碩大艷紅的月季,漫山草坡上慢悠悠叮鈴叮鈴踱步的黃牛,那叫一個嚮往。
不善養護的我,卻一次一次把種子來發,又一次一次看着它凋零;不甘心買來一盆一盆的花卉,換來那叫賞心悅目的虛榮。然後,花架上綠葉轉黃,紅葉轉綠。對面花園中,綠樹成蔭、花香飄蕩,都結果子了。其實我,毋需花那工夫、那力氣、那希望與失望的心情;目光所及已是四季如春,青綠鵝黃、杏粉桃紅的景色。卻總是,有一點爭紅鬥綠的貪婪,長日在心底。
紫紅的酢漿草開花了,辣椒長果子了,鱷梨生根發芽了,長壽花有花苞了,彩葉草枝葉繁茂,它們都不約而同,在這潮濕溫暖的閏二月,一起為我裝出一副喜形於色,儘管還是不及別人陽台上歡天喜地。還有剛長出來的青檸幼苗、綠蘿新枝,彷彿聽多了我的絮絮叨叨,都在睡夢中睜開眼睛,舒展一覺醒來的酣暢淋漓。
我不是學不懂養植物的必要手段,我只是不忍,將剪刀的利刃架在它們的脖子上;我只怕風雨雷電、熾烈陽光,將它們摧殘折騰。南風溫柔、北風張狂,東西風有點輕率魯莽。
陰晴交替的天光之下,耷拉着頭的老人坐在輪椅上,一瓣陽光落在肩上,一瓣在白髮間,照顧她的傭工躲在樹蔭下歡快上網,我感到一絲惱人的惆悵。(二之一)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