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老友

    老友濠幾日前過世，之前並無任何徵兆。他離世前一晚我們還在微信群組，商量跟我慶生的日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是沒有想過，親友離世時會是什麼心情，我想像中的自己會更堅強、更灑脫，但原來我錯了，真正面對死別，還是相當難過，我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

    內省自己的情緒，一開始是震驚，繼而是悲傷，然後居然是憤怒。他就這樣留下妻兒，留下朋友，一句話也沒交代，真是不負責任到極點。當然到最後，最強烈的感覺是“不捨”。

    這數天跟另外幾個朋友為他打點身後事，其中一個環節是選購紙紮品。

    “一定要燒電單車，他最喜歡電單車了！”友人A說。

    “別燒太多妹仔給他，他平常都喜歡自己做事。”友人B說。

    “他太太吩咐一定要有遊戲機！當然要PS5，紅白機還有誰要？”我說。

    從前我對這些儀式嗤之以鼻，現在才深刻體會到，這些儀式並非為了亡者，而是為了活着的人、想念他的人，相信這些紙紮品燒了後就能傳到他手裡，他還在某個地方，像從前一樣快樂地過日子。有這種想像，才能稍稍排解內心的悲傷。

    十七歲那年，我讀了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當中有一句：“死不是生的相反，死，是生的一部分。”現在似乎隱隱明白了。

    翻看手機裡的舊照，發現原來我人生中所有重要日子，他都在。結婚、小孩出生以至每年生日，他統統在旁，其中一張是去年三月二十六日拍下的，那天他正為我慶生，相片中我一手搭着他肩膊，另一隻手拿着酒杯，兩個人都醉眼惺忪，那天好不開心。接着是今年的三月二十六日，他在鏡湖殯儀館設靈，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他鞠躬，看他最後一眼，輕輕說一句：再見老友。

    再見老友，這句話這幾天在我心裏跟他說了許多次。再見，就是再也不見，但即使眼看不到他，但過去同度的快樂片段，永遠都會歷歷在目。

    李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