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

    茫茫人海中相遇，是那麼玄妙。預期碰見的人，即使生活空間近在咫尺也未必遇上。世界那麼大，卻在異地同一時空撞見意想不到的故人。人說這就是緣份，有緣，千萬分之一的相見率都會發生。

    澳門彈丸之地，同生活於十平方公里不到的半島或某一離島，熟人偶遇按理比其他地方容易，遇見概率或會提升到千分之一。但，幾十年緣慳一面、時空錯位或擦肩而過認不出的例子卻還真有。假如相遇都隨天意，我會對有緣遇見又投契的人抱着“一期一會”之心，特別是在虛擬世界的互動日益沖淡真實社交接觸的今天，每一次面遇都有其意義。

    源於日本茶道用語的“一期一會”，直譯為“一生僅此一次的際遇”，意指人與人、人與物的相遇皆因緣聚散，無法重現。通過茶席主客交心、品好一碗茶湯而悟出珍惜當下永恆之道。我雖不諳茶事，但欣賞該語的深層意涵，對物事若能以此生最後一次的心態待之，即使不完美卻心懷敬意和尊重，這一次緣份當更具獨特價值，當成為生命中的永恆記憶。

    十多廿年來我特別珍視的一期一會，要從舊同事茶局說起。一群昔日在同一機構共事的資深員工，年齡合計數千歲，自發組織在每月最後一個周五，於固定地點舉行茶敘。數十人歡欣相見，圍桌熱聊天下事，緬懷舊日趣，話題說不停。茶局四季持續、寒暑不散，參與者每月互動，情誼猶勝在職當年。

    歲月在笑聲中偷偷溜走，不承想高齡長者一個接一個消失。之前才報名出席的前輩，這一日卻接到他離去的噩耗。更揪心的是，前一月才與大夥兒談笑言歡的姐姐，這個月突然病發去世，天人永隔難以接受。然而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緣聚緣散的無奈，沒有擊退同事們的相見意慾。茶局依然，並多了追緬前輩的話題，大家提升了一分珍愛健康和活好當下之心。有緣本月相見，下月世事難料，眼前人開心吃好喝好聚好，無悔相遇一場。負責席間拍照的我，每次都把眾人的飲茶日常記錄下來，這些鏡頭遂成為我們緣聚的永恆。

    不能復刻的遇見，還發生在學友群中。還記得以前閱過的一段關於舊生聚會的短文。作者語帶傷感，道出了舊生會出席者隨歲月人數遞減，然而飯局堅持不散，同學之約到最後只剩下兩位耄耋白髮翁拄杖赴會，“說盡向來無限事，相看摩捋白髭鬚”，二人無不感嘆滄桑世變，可是仍慶幸那一次可能是最後的相見之緣。

    故事令人動容，回看我的中學學友，相識接近六十載。在人生最重要的六個十年裡，有人中途離世或失聯，但感恩大部分學友間仍維持互動和溝通，敘舊持續，人心凝聚。只是，未來相見機率的發展會如上述文章嗎？大家應約的意志又會否如兩老般堅定不移？我不敢謬言，只能盼各人健康長壽，長聚長有。待到走不動、吃不下甚至離天堂不遠的時候，或可使個有心人去求助AI虛擬世界的方便，去成全我們的一期一會吧，相信屆時虛擬與真實共融並舉已成行成市，再不是夢。

    雅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