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蹲
新來的菲傭六呎高,有些衣服不能放洗衣機,要用手洗,見她竟側身向外,坐在浴缸邊緣,一隻手往後把衣服在水龍頭下沖幾下便了事,覺得奇怪;相問,支吾。後來想想,可能是她身形太高,彎身或蹲下都有困難?便索性自己操作去。她不願蹲下的話,誰也不能勉強她,這年頭菲姐大晒。
於是想起一個叫“亞洲蹲”的名堂,及種族不同的肢體限制。久遠以前,時代未進步,每年返鄉祭祖,以至其後到內地旅行,每見同胞蹲在路邊抽煙或吃飯談天,總覺難過;的確是沒有可坐的椅子啊!之後曾到印度及戰後喘定的越南和柬埔寨遊走,路旁蹲着的黎民,並不見於新加坡,於是認定蹲在地上的習慣與貧窮掛鈎。因為生活場地,椅子設施不足。
帶着這樣的思考,那些年常到西歐旅行時,又果然少見洋人蹲着在地;他們多數屁股着地坐下來,看去舒坦多了。年輕的心,感覺這才是文明的、自由的姿態。但好幾年前,我的確又在日本京都美麗的哲學之道上,看到一個帶着學生吃飯的老師,西裝堂皇地捧着便當蹲在草地上進餐。這功架和貧窮與椅子應該沒多大關係吧?
然後在瑜伽班上,學到一個叫“踎花”的動作,我們戲稱拜神。招式大致是張腿、蹲下、腳尖稍向外、雙手合十撐開膝蓋內側,據說可幫助髖關節伸展,提升體能,是一種積極休息的狀態,可延年益壽云云。則蹲下除了可解決椅子資源的問題,也是身體屈伸的自然調適。不久又看到一個千禧後才出現的叫亞洲蹲的名詞,亞洲蹲與深蹲大同小異,後者多了些儀式感及高低變化。身材一般高大的洋人,因為腿長腳長的限制,做這動作要經訓練,和部分亞洲人因生活條件不足,而養成蹲下成自然的習慣並不相同。
今天,亞洲人都站起來了,蹲下變成一種運動招式,而不少年輕人則寧可躺平,新菲傭大概也是這一族。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