鱖魚 臭的好吃
桃花開,鱖魚肥,正當令。
鱖魚,既是河鮮中的天花板,也常見於大家們的筆端。齊白石、潘天壽等都曾留下傳世的墨趣。彼時他們眼中的鱖魚,還屬於飯餚中的上品,普通人鮮有口福。
初見鱖魚時,納悶該讀“桂”還是讀“厥”?
“鱖”字,筆劃之多不說,讀音還很繞。它是破音字,當“鱖”為鱖魚組詞時,讀guì。當“鱖”為鱖鯞組詞時,讀jué,鱖鯞又指鯽魚,是鰟鮍的別稱。鱖魚一般又稱桂魚、花鯽魚。
這種鱗細口大、體側扁的河魚,通身帶青黃的斑點,背鰭的銳刺與凸起的下巴,構成淡水食物鏈頂端一幅凶相。牠專食魚蝦,全程吃葷長大,肉質無比鮮腴。
難怪作家汪曾祺感歎:“鱖魚是非常好吃的。魚裡頭,最好吃的,我以為是鱖魚……刺少,肉厚,蒜瓣肉。”他認為鱖魚的缺點是牠吃魚,不能放養。
老丈今天若在,可看到鱖魚能集中規模化放養。從幼投餵小鯿魚、小泥鰍,成年後追加飼料以補充營養。為防止水質污染還定期撈盡殘餌,避免魚病。如此富養,鮮鱗怎麼會不好吃。
海鮮養殖的大興,稀釋了不少河鮮的價碼。高開低走的鱖魚,因本小利微,漸漸從上海不少高檔餐館淡出。加之清蒸鱖魚、松鼠鱖魚、糖醋鱖魚等老式口味,吃多了,無新意,已提不起人們的食慾。口味不能囿於一隅,需多元,要與時俱變。
日前去了一趟合肥,饌賓必有鱖魚,且都上的是徽菜魁首“臭鱖魚”。鄰座有掩鼻,而我過足饞癮。嘗到姓“徽”的正宗臭鱖魚,頗有酌水知源的意味。
走出徽皖的臭鱖魚,早已遍佈天南地北。如湘臭鱖魚、鄂臭鱖魚、贛臭鱖魚,連帝都飯莊的臭鱖魚也另有一功。
不過,各地的臭鱖魚我以為都是徽派的旁溢。相信《中國菜譜》的權威之說:“此菜相傳有一百多年歷史……是徽州地方傳統風味。”
舊時鱖魚長途販運,常常魚餒肉敗,其實是食物“後熟期”的作用。蛋白質所分解出的氨基酸,能高出新鮮鱖魚的兩倍,並伴生出明顯的黏液和濃臭。這一“無心插柳柳成蔭”,便是臭鱖魚獨特風味的成因。
物極必反,臭極而香。
味臭達到一定境界嬗變為醇香,令人膾食,例子豈只臭鱖魚?我國臭豆腐,外國臭乳酪,指不勝僂。
臭鱖魚“臭”名遠揚,非“嗜臭者”厚味重口,恰恰是烹飪術的一種開掘與衍變。經無數舌尖的篩汰,沉澱為一款經典名菜。
“酸甜苦辣鹹”都有現存調味料,唯獨沒臭的。因為臭味是食物醃臘發酵產生的氣味,只能附着於特定的物體上。所幸模擬臭鱖魚的生化原理,已被引入預製加工。既滿足了人們的味蕾,又豐富了飲食文化。
逐“臭”之夫不必擔憂無“臭”可循,動下手指,電商立馬速遞預製臭鱖魚,真空包裝中還附贈烹製的輔料。經比較,品質有講究。倘若下箸時出現“蒜瓣肉”,說明醃魚尚欠火候,乳酸菌沒充分激發,鮮美程度當大打折扣。
但凡滿足六、七天的深度醃漬,臭鱖魚才能達到五色俱全:魚肉呈淡胭脂色,口感Q彈緊實,插入筷子可見大塊狀的“柚囊肉”。最為標誌的莫過於臭烘烘中纏夾着濃郁的鮮香,溢滿整屋。
見笑於人。食完臭鱖魚,所剩湯汁我也捨不得浪費。舀幾勺到白飯,拌一拌,便可吃到碗底朝天。
謝震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