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歲才提起的筆
伊藤比呂美在她的《閉經記》裡,寫她教從沒練過字的小女兒寫漢字。伊藤小時候是上過書法課的,從小學到初中都曾練過。到了高中和大學,社團活動也選了書道,但那時已不用毛筆。
直到幾年前,因漫畫《鈴里高校書道部》,她重燃起對毛筆的熱情。生活在美國的她去日本食材店買廉價的墨汁,回日本時買毛筆。她說打小不愛臨帖,覺得很是束縛,最多跟一下空海和王羲之,但臨一下就不耐煩,最後會扔掉筆。現在自己是個大人了,沒有老師,身邊沒有人懂書法,愛怎麼寫怎麼寫。她覺得這種隨心所欲的練習和書寫,像無政府主義般自由無序,“更像更年期狂潮飆過後的家庭,或者說,像家庭中的我自己”。
我也是疫情開始前才提起毛筆的。這之前,只在小學時,某一學期老師發下描紅簿給大家,要求把紅色的字描成黑色。家長給我們買回最便宜的墨條和硯台,毛筆更是不像樣子。倒一點水,磨上半天,然後用抓鉛筆的方式抓起毛筆,毛毛糙糙地把紅色字抹黑。這樣的描紅,其實也沒多少天就草草收場了。所以,一直不懂如何握筆,怎樣寫字。
雖然讀到高中後,硬筆字寫得還算過得去,但用毛筆寫字卻完全是另一碼事。毛筆全然不管你寫鋼筆字的本事,一上來就給你個下馬威——眼前吃力寫好的字,着實醜得可笑。
讓我堅持下去的,除了對朋友的承諾,還要感謝古人。這三年,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抄上一首詩,半闋詞。唐詩宋詞實在美,記性不好的我總是一再被打動。同一首詩,過幾個月再遇,又要驚豔一遍,這是古人的恩賜。
關鍵是,在人生走到半百之時,邁出稚拙的步子,擁抱了從未擁抱的東西。
(閉經記 · 二)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