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書

    佐野洋子《被生下來的孩子》，畫了一個面無表情的小孩。這個小孩尚未成為一個“人”，他因為不想被生下來，遊蕩在宇宙中央，群星之間。

    “世事與我無關”，小孩子不會感覺到太陽的熾熱，也不會感覺到獅子吼有多麼的恐怖，蚊子咬他也不覺得癢……

    第一次讀到這本書，有說不出來的傷逝之感。想起作者曾經寫過和自己一起生於北京、而在孩童時期就陸續死去的手足，後來父親過世、母親失智，自己若也死去，世間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些孩子曾經來過。但這明明是一本“生之書”，沒有被生下來的孩子“出生了”。直到後來，讀到《百年兒童敘事》裡談到昔人會將早夭的孩子視為返回原來的地方，我才恍然大悟。書中小小的靈魂，沒被生下來的孩子，就是所有死去的孩子，曾經的來路。

    《被生下來的孩子》出生了，他感覺到痛，媽媽會跑過來，緊緊抱着他、幫他貼膠布，他會肚子餓、會覺得癢。他的肖像都有了表情，世事不再與自己無關。

    我交往過身體有障礙的孩子、無法言喻的孩子，其他孩子看見我的落寞，跟我說：“我們在出生以前，已經知道被生下來會遭遇到這些，但是我們還是決定要被生下來唷！”

    佐野洋子在繪本裡創造了一個其他人無法企及的世界觀，或說，她保持了靈魂的觀點。“我要睡了。我被生下來以後，好累。”這個小孩這樣對媽媽說。書中的媽媽笑了，我讀了，也跟着哈哈大笑。那是死亡來路清晰的靈魂，生的去向，也非常非常明確。這樣的書，讀着就深愛人類了，也深深喜歡這個尖銳不堪的世界。

    （死亡之書，黑暗之書？ · 二）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