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半世紀前的老師

    那天，我接到勞校前校長萬群來電：“你是林曦老師嗎？有個叫容德興的找你。他只記得你的名字，卻說不出哪所學校，找到這裡來。他說是你幾十年前的學生，你記得他嗎？”無限驚喜，陳年往事霎時湧現眼前。

    容德興生在單親家庭，他媽媽是個堅強理性的婦女，她在西洋墳場工作。亞興剛滿月時，她丈夫從家鄉來到澳門，老實訴說自己早有妻子，求她原諒。興媽毅然回應：“

    她在前，我在後，應該我退出。”就這樣，興媽決心獨力撫養兒子。

    亞興住在一間唐樓的小閣房，個子矮小，身手敏捷，眼睛特別可愛。到了入學年齡，興媽滿懷高興送兒子入讀鏡平學校小一。我是他班主任，可是這孩子啊，在課堂上坐不牢，頑皮好搗蛋，又不肯做功課。為了幫助他，我讓班長與他同坐。她叫林佩群，常耐心提示他守紀，教他做功課，可是小子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一點沒改變。

    我常到小子住的小閣房找他，也常到興媽工作的墳場探訪。記得當時有一位愛心家長，她主動提出，讓亞興到她家和兒子一起做功課。可惜都是枉然，最終亞興逃學離校而去。興媽心痛之餘，為求兒子讀書識字，一再為兒子奔波，無奈兒子無心向學，喜歡遊蕩。漸漸，亞興長大了，他為生活四處漂泊，在香港，他做過學徒、派報紙……這時他心中有一個意向：我什麼都可以做，但一定不能做壞事，若犯了法，媽媽怎樣呢？

    後來，他到了加拿大，有一次在機場找換碎銀時，遇上一位外籍老人，老人知道他想去美國謀生，就好心帶同他一起去美國領事館過境美國了。

    初到美國為了解決食宿，亞興在唐人街四處找餐館見工。日子久了，他知道當地有一種假日市場，於是學着擺檔做小買賣，賣平價貨、斷碼衣服等。隨着年紀增長，他的謀生能力也強起來，終於開了間雜貨小店，之後開了家具舖，成家立業，生活安穩如意了。遠在美國的亞興常記掛母親，每年都申請到澳門陪伴母親一段時間。二○一八年，母親入老人院了，亞興留在澳門時想起往事，由此就決心去尋找半世紀前的老師。

    感謝萬群校長的聯繫，於是，尋找半個世紀前老師的小子，今天終於得以和老師約會了。

    那天，在一間茶餐廳裏，我帶同當年小子的同桌林佩群一起先到。一個約六十多歲、高大健碩、衣着簡樸的男士走向我們，“你是林老師嗎？”是他啊，五十多年前的小子！我急不及待地問：“你為什麼要尋找老師？”他回答：“我小時候頑劣不愛讀書，有一天在街上拾到一張銀紙，我站在那裏等失主，這時剛巧老師經過，表揚了我，我非常高興，因為我從未被人稱讚過啊。今年回澳探望媽媽，回想起小時候的事，就決定去尋找你了。”

    之後，我請亞興和林佩群拍合照，那是兒童時代的同桌啊！今天兩人都銀了髮，享受着夕陽的美好日子了。話題說不盡，心中無限喜悅，過幾天他要回美國了，臨別聲聲珍重。這時他遞過來一個小紙包，上面寫着“七千元”。亞興的純樸濃情，我深深感受到。那小紙包免了。

    當年，今日，未來，亦師亦友，情永在。

    小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