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碎碎戀
年來肚腩鼓凸,身形發福。
買回電子秤磅體重,不由大感訝異——三十年過去了,何以體型巨變,體重不變?待細思量,始知青蔥歲月的腹肌,早已變作一堆抖顫顫的脂肪。
我性頑愚,不諳變通。情傾陶淵明既久,也就不願移情轉戀查良鏞。閱讀之餘,我喜歡下棋、爬山、騎單車,尤好走街串巷看世相。這些“經濟實惠”型活動,我得其趣味,樂在其中。
串巷走街,停停復行行,正應了網絡流行語“暴走”。多少回,從關閘暴走到媽閣?陳年芝麻事,記不全,也記不清。路遇有緣人,便歇腳吹吹水:“我細佬讀書果陣,數學好好。”司打口電器舖東主,說起自家弟弟,一臉自豪。元宵夜,為助興“新馬路任我行”,我從媽閣沿內港暴走至殷皇子馬路。途經電器店,抬頭不見當年那位天庭飽滿的“弟弟”。是“有事外出,稍等片刻”,抑或已經退咗休?我邊走邊想。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馬拉松賽事本地組常勝冠軍的英姿時見於報頂刊頭。受其鼓舞,我決計獨走澳氹大橋。詎料行至半途,雷聲轟隆,天雨沛然。橋面行人道窄,橋上海風呼嘯,原路折返的意念時起時伏。終於,終於,忐忑中走畢全程。這一條連接澳門半島與氹仔的跨海大橋,記錄了青澀毛孩的雀躍與心悸、惶然與釋然。彼時,可曾默念菩薩保佑呢?我自不知,也許天知、地知、海鳥知、橋底波浪知。
大抵文化厚重的城市,總讓人心生敬意。開蒙以來,我對孔子的敬仰與日俱增,聖人故里曲阜已然心中聖城。“路逢十客九衿青”的福州;“滿街都是聖人”的泉州以及“廣州諸泊口,最是澳門雄”的濠鏡,在我心中,意義至為殊勝。我曾經穿越半個福州城,從火車站走到台江碼頭,累得氣喘吁吁。徒步丹霞山、清源山、曲阜“三孔(孔林、孔府、孔廟)”時,更是腳掌起泡,雙腿如灌鉛。
若論最難忘的暴走體驗城市,則非南京莫屬。受名篇《背影》感召,某年暑夏,我實地勘察南京浦口火車站,在那個溢滿父子溫情的月台來回踱步。隨後坐上渡輪,於下關碼頭棄船登岸。一路呢喃“初見長江水,比黃河還黃”,一路東張西望,走向中山陵。
中山陵距下關碼頭十餘公里地。輾轉漢中路、中山東路,沿途梧桐蔽日,走來不覺酷熱,倒覺着陣陣涼意。斜陽中,行至博愛坊,此處乃謁陵必經之道。正欲入內憑弔,便有保安伸手攔路:“對不起,先生,參觀時間已過,請回吧。再說,孫總理也要休息,請不要打擾。”
江南地,果然千山千水千秀才,連門衛小哥出語都文雅如斯。這文雅自帶凜然正氣,我不敢造次,本想搬出“遠道而來,請通融通融讓我進去”之類的說辭,又恐講多錯多,暴露自己學識單薄。於是,移步景區紀念品店,買了兩件寫有“博愛”字樣的圓領T恤,轉身離去。
二月裡來春光好,你踏青了嗎?我似乎看見勤奮的你,正在修煉腳力智力,繼續躊躇於學術大道,低吟在相思橋頭。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