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見聞

    於去程的車廂窗外，鄉野、農田、村屋，無一不是浸潤於濃霧之中。西沉的太陽，其慘淡的光輝照亮了遠方的雨雲。潮濕的春天垂在大地上，從南方一路蔓延至東部，如同步伐緩慢卻也不容阻擋的火山灰。寒冬已逝。沉默的大自然，它重又奪回了這個世界。

    然而，高鐵車廂內卻是無比熱鬧的。

    首先是價值成百上千萬的生意。乘客們——以意氣風發的中年男性為主——彷彿是坐在了經理辦公室的紅木辦公桌後，對着手機正如對着他們的下屬與合作方，滔滔不絕。坐在我斜後方的男人便是如此：剛商談好了進貨的台數，才歇一口氣，又要謝絕為他接風洗塵的酒席宴請。一輪折騰下來，大約前後左右的人都清楚在座的是個怎樣重要的企業老闆了，此時他才能心滿意足地半躺下、腳踢上前方的椅背、閉上眼睛打起呼嚕。

    其次是小孩。嬰幼兒姑且會鬧上十幾分鐘，算不得煩人。會說話走路的半大點兒的孩子才能成為“混世魔王”。鄰座，一個小男生埋頭玩遊戲，還算是安靜。個把鐘頭後，大人勸阻說就快沒電了，剛要收回手機，只聽一陣慟哭從那男孩的嘴裡洩洪一般湧了出來。他滾在母親懷中，折騰有半小時之久。小臉漲得通紅，淚水倒不見有幾滴。

    最後是公放視頻。抖音，天地間再也沒有別的值得一看的東西了。加快的語速、尖厲的嗓音和熱烈的罐頭笑聲，短視頻從觀看者的指尖滑過，一則視頻接上另一則視頻，好似一條銜尾蛇，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在此大合奏中，我起身去洗手間。排隊的人擠滿了過道。良久，左邊的隔間門已經開開關關了好幾回，右邊卻紋絲不動。有人不耐煩了，抬手敲門，一邊口中嚷道：“別不是暈在裡面了！”門後的人趕忙慌慌張張地按了沖水鍵，我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