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總是中斷後開始
疫情結束得那麼突然,一晃神大家又可以出國,用外語跟人對話似乎是需要好好回想一下的經驗;核酸、疫苗那些救命的東西,將成為大家談聊中的過去。但另一方面,我們仍然會用疫情元年、疫情三年這樣的描述;口罩和消毒液也仍然是日常用品。腦袋中的記憶在二○二○年初似乎存在一種斷裂和空白,此前的記憶已變得遙遠模糊了。
記憶不總是連續的。例如日本,在二○二一年舉辦奧運後,社會一切如常;但回憶在“三 · 一一大地震”以後,由於災難時期的強烈不安全感和無助感,人們對獨身生活的選擇產生了動搖,更加渴望親情、夫妻的親密關係和團體的互助。因此興起了一波結婚潮和地方建設運動,而且在廣告、旅遊等各方面都可以看到大家愈發看重人際關係的“絆”。德國,在二戰以後,當德國人從戰爭的狂熱中清醒過來,他們對於自己在戰爭中犯下的罪惡,感到不可置信,因此陷入遺忘記憶的二十年,所有人會避談、刻意遺忘那段歲月。直到二十年後這些創傷重新被揭起,開啟了上世紀有名的“六八學運”,對整個教育體制以及納粹時代的遺害進行徹底反思。人們在快樂中的記憶總是連續的,但災難後的記憶卻是斷裂的。
而正是斷裂才又讓人印象深刻,使我們感到不適,但也給了我們一個反省的機會。或許,二○○八年對於澳門來說,腦海裡最深刻的畫面可能不是北京奧運現場的轉播或金牌數目,而是電視機上汶川地震滿地瓦礫的畫面,以及當時我們每間學校動員捐款的記憶。
人們不是總在慣性地記憶,反而是在中斷處開始記憶。我們也許不會記得現金分享後買了甚麼,不一定對跨年、聖誕、中秋等節日歡樂有着清晰記憶。但對去年“六 · 一八”和十二月的記憶卻尤為清晰,我感覺比二十多年前的澳門回歸印象更深刻;甚至比“一二 · 三事件”更具有歷史感。記憶就是在這一段段斷裂和沉默中生成的。疫情結束了,但現實真的如同剪輯般,一下子把進程鏈條拉回過去嗎?還是我們只是做着記憶中模糊的活動,但其實是新的活動?無論是潮流媒體的興起、線上會議辦公和上課、外賣線上支付等新式消費方式的興起,這些疫情期間改變的生活習慣已經永遠改變了我們。當下的記憶就是這些新的生活習慣和記憶所構成,我們已經翻開時代的新一頁,無論我們興奮抑或懷舊。
黎俊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