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大學生

    最早和媽媽旅行呢，是上大學的時候。身形樣貌都和大學生相去無幾的媽媽，借宿在我宿舍裡，每天，我騎着腳踏車載她，去探訪孔廟、赤崁樓，去古書店巡禮，去逛夜市，帶媽媽去廟裡拜拜，媽祖娘娘、七娘媽來城隍爺，眾神明都煩過一輪。媽媽沒讀過大學，我想帶媽媽過一次大學生活，我們泡在圖書館裡、看展覽，甚至宿舍裡手洗衣服都覺得滋味。當年的媽媽，體力還不錯，就我騎起車來氣喘吁吁，媽媽笑我是“奧少年”，還一邊快樂唱歌：“你是排骨對，腹肚似水櫃，兩隻手似金剛鎚，雙腳像草蜢腿……”我“忍辱負重”，載着媽媽千山萬水。

    有一次我們買了冬瓜茶，把媽媽安排在後座，我的腳踏車居然“翹孤輪”，前頭都飛起來！“媽媽，不是我‘奧少年’吧。妳是不是太……不瘦了！”媽媽氣得鼻孔冒煙，把我抱得更緊了，就像是雪女一樣，怎麼都不肯下車，讓我這樣繼續騎個幾小時。愛的報復，真是恐怖。

    最後一次，我帶媽媽去台南玩，在那個小站，看見鐵道員背着腳踏車跨過鐵軌。媽媽說：“這位阿伯有吃‘維骨力’唷！”我們在窗邊大笑，對這位站長比個讚。我沒意識到，當時自己的媽媽，也開始走上骨質疏鬆之路了，才會這樣關心其他中年人的腰骨與保養品。到了台南，我們租了摩托車，在傾盆大雨中飆車。全身都濕透了，就躲進牛奶公司之類的連鎖餐飲店樓上，看着雨中的街道與廟宇。見雨小了，就繼續上路，探訪生於澎湖的茶詩人葉東泰大哥，我有時讀葉東泰大哥寫的一首母親詩送媽媽《媽媽甜到親像詩》，逗得媽媽心中甜絲絲。

    那個夏天的尾巴，我們一起去醫院做健康檢查，哎唷唷，發現我也要作誰誰誰的媽媽了！

    原來“帶着媽媽去旅行”的計劃，必須稍微歇息，告一段落了。

    （帶着媽媽去旅行 · 一）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