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我們必需有的底色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上中學時，語文老師為我們講完課本上的《狂人日記》後，拿出一本書，說這是書店裡賣的唯一一本短篇小說集，收錄了十五篇魯迅的小說，建議我們有興趣可以去買一本。接下來，老師用了更多的時間，為我們讀和講《社戲》、《故鄉》、《孔乙己》、《酒樓上》等等。

    多年後，同學相聚，老師已不在，但第一個話題是老師講的魯迅。在我們這班學生心裡，魯迅堅強不屈的是繞指柔。那雪地裡青蔥年少的閏土、酒肆前寒酸落泊的孔乙己、酒樓上知識分子現實與精神的交織、夜半河上盪舟少年與遠處戲台若隱若現的悠揚樂聲，都那麼別具一格地深刻在我們的腦海裡。

    後來讀了著名評劇藝術家新鳳霞的回憶錄，新鳳霞沒有上過學，所有的字是唱戲學來的，她寫的第一本書，每一篇寫一個小人物，不懂的字，譬如“鍋”字不會寫，就畫一個鍋，本來是讓她的著名劇作家丈夫用作校對的，但最後竟不更正，就這樣圖文並茂的發表了。

    新鳳霞的養父賣冰糖葫蘆，她六歲學戲，靠唱戲養活家人。婚後，丈夫吳祖光下放勞動，劇團上級勸她離婚，否則不能演戲，新鳳霞說，王寶釧等薛平貴十八年，我也等他十八年。在動亂時期，她自己被打致殘坐輪椅，在丈夫的鼓勵下，曾從師齊白石的她，畫畫、寫作，用七八本字典傍身，以她驚人的記憶力和藝術家底蘊，在去世前的十四年間寫下四百萬字文章。詩人艾青說她“美在天真”，說的是她的絕世容顏，說的也是她充滿生活熱情的畫和感人至深的筆下人物。

    最近被深深感動的文章是《我的哥哥海子》。詩人海子的弟弟寫貧窮農家的大哥如何刻苦學習考上北大，工作後寄回的第一筆錢，成為全村人教育子女的榜樣。後來，海子將母親接到北京住了一段時間，準備下一年再接父親上京，沒想到，父親未曾接到，海子的身體出現狀況，很快，海子走了。

    海子的弟弟說，在當時家裡非常拮据的情況下，他們的父親按照海子的遺囑，將手稿全部託付給了詩人西川和駱一禾，然後將海子幾十箱的書及所有生活用品，用郵費數百元，全部打包寄回安徽老家。

    父母帶回的骨灰依俗五年後在家鄉下葬。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從全國各地前來探訪，家裡人才知道海子是這麼有名的詩人。因為哥哥的詩，弟弟不出意料地也走上文學之路；而他們的母親，開始讀他的詩，尤其是讀給母親的那首《雪》，讀到眼冒淚花。後來，父親去世了，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仍在讀，在家裡，在墓前，讀給麥地裡的兒子聽。

    有這樣的父母，才有這樣的詩人，有人間的善良，才有這樣的魯迅和新鳯霞。善良不是軟弱，善良是嫉惡如仇的本色，是我們必需有的底色。社會有這樣的底色，才能杜絕所有的惡性土壤和保護傘，才不會有唐山燒烤店光天化日下施暴這樣的惡性事件。

    貞    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