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宮
迷宮的恐怖不只在於身處其間之人的迷失,因為沒有盡頭也沒有出口的道路同樣誘發了對死亡的恐懼。想像一個被樹籬和高牆拐角遮蓋身影的怪物,其不祥的呼吸聲與足音時遠時近;一張血盆大口,利齒閃爍寒光,時刻等待着咬斷人的脖頸、飽餐一頓,古希臘神話裡的迷宮便是如此:
違背人倫被誕下的半牛半人彌諾陶洛斯,在克諾索斯迷宮的深處等待着吞食被獻祭的童男童女。由此“迷宮”這一建築形式為人所熟知:“從希臘克諾索斯的時代以降,這世界到處都有各式各樣的迷宮,而且後現代主義的理論家將迷宮視為在當代文學作品中幾乎不停重複的意象。”在〈博爾赫斯以及我對影響的焦慮〉一文中,埃科如是說道——為的是證明其小說《玫瑰的名字》裡,那座形似圖書館的迷宮並非是受到了博爾赫斯的直接啓發。
迷宮暗含被追逐的可能、捱餓口渴的可能、永不見天日的可能。我所聽聞過的最弔詭的迷宮,當屬鬧市中心的“鬼打牆”。古城,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白日,陌生的捷徑,馬路牙子上坐着一言不發的老人家——親歷者仔細地向我描述了她是如何尋找出口的:走啊走啊,怎麼也走不出去。老人的臉模模糊糊的,看着令人害怕。焦急之時,佩戴多年的手鍊忽地崩斷、落在了地上。她把手鍊拾起來,一抬頭,竟又看到了熟悉的大道。
我還聽說過另一個“鬼打牆”的故事:在荒廢的墳地裡,孩童嬉戲打鬧,不知從哪個淺土堆中翻出了前人的頭骨,便順勢將那頭骨當成皮球一樣踢着玩。到了該回家的時候,孩子們卻找不着離開的路,走來走去都是繞在墳地裡——最後是怎麼跑出來的,也稀裡糊塗說不清楚,總而言之,是折騰了許久、嚇得夠嗆。(二)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