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家書
杜甫寫過一首詩,題曰《春望》。詩云:“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烽火指戰爭,只有三個月,收到的家書竟然値萬金。並不是“文人多大話”,在那個年代,“萬金”這數目在今而言,起碼值一億。猶憶抗戰八年,離鄉別井,竟然隻字沒有的所謂家書,並非沒有牽掛之情,而是海陸空交通斷絕無法通郵。
莫說杜甫的年代,縱使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郵電也並不暢通,由澳門與香港打個長途電話都要到郵局輪候。記得在當年的信箋上還印有“電報掛號”等通訊資料,科技日新月異,如今再沒有“長途電話”這回事,休說家書,只要在手機上以手指輕輕一按,視像對話,如人在眼前,栩栩如生。往日家書抵萬金,現在變家書為影音,與杜工部年代相去遠矣。
由“家書抵萬金”的故事,想起唐代的張籍他寫過一首詩,也是有關家書的,他不是說“家書抵萬金”,卻是“欲作家書意萬重”。詩曰《秋思》,是一首七絕。寥寥二十八個字,勾劃出發信人的心境與動態。詩云:
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詩人通過寄信的方式,烘托出他秋日思家的深切情懷。首句“洛陽城裏見秋風”,一個“秋”字而慟客思,因此而萌思家之念。“意”字映帶着“秋思”。秋思的深度如何?詩人概括地說“萬重”,可謂深矣,也因為深達萬重,有說之不盡,為要說盡,深恐掛一漏萬,乃有“行人臨發又開封”的現象。“又開封”其目的在於彌補“匆匆說不盡”。其實單憑一紙家書,又焉能說盡呢?不過這首詩的文情和人情,都極婉曲纏綿,迴環相生,寫得十分細緻,“行人臨發又開封”這七個字用得最醒目。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