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嶺”斷憶之鈕大叔

    應該說，後來我跟鈕大叔的關係是相當熟悉了，我曾兩次應邀走進他家院子。但是，鈕大叔卻一直保持着他的矜持，無論我怎麼熱情邀請他進小院坐坐，喝杯茶，他一概謝絕，從不踏進小院一步。鄉村鄰里，不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有自私的，有蠻橫不講理的。像鈕大叔這樣有禮有節的村民，相處起來很愉快。我和家人對他都心存感謝。

    我們租住小院的第六年，春夏之交，一個周日近中午時分。鈕大叔突然不請自來，走進我們的小院。神情有些嚴肅，問我“今天你們下不下山”，我回答說“下不下山都可以”。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若有所求。我改口說：“我們可以下山一趟。”他說：“那你送我一下。”鈕大叔的神情語氣，我和妻子都感到奇怪，他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我心裏猜測，他可能跟兒女慪氣，心中不快。我和妻子開車送他去山下鎮政府所在村子，路上還發生一點兒不愉快。我按照車載導航走，剛過一路口，鈕大叔嘟囔了一句，“你不認路，這樣走繞遠了。”他顯然有不滿情緒。到了地方，鈕大叔才告訴我們，他是去他姑娘家住幾天。我們就直接回城裏了。

    過了一周，再到丁家嶺，兩天裏都沒有看見鈕大叔。碰到他兒子，問：“你父親下山還沒有回來嗎？”他兒子神情黯然地說：“我爸，四天前走了……”

    幾天前重讀楊絳散文《老王》，蹬三輪的老王在臨死前一天去錢鍾書家敲門，給他們送去了許多雞蛋和一瓶香油，第二天就死了。雞蛋和香油是老王報答錢鍾書夫婦的多年接濟之恩。鈕大叔找我送他下山，大概也是上蒼出於塵世公平原則的一種安排。鈕大叔對我們的鄉居歲月有關照之恩！

    （二之二）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