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歸不得的無奈

    陶淵明《歸園田居五首》寫道：“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羈困在雀籠裏的鳥兒，牠始終念念不忘昔日在山林裏的生活，因為可以自由自在的飛；至於池魚，雖然有人飼養，同樣欠缺自由。怎似得“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所以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是理所當然。舊林、故淵，易言之是鳥和魚的故居，相當於我們的祖屋。

    我的舊居並非朱門府第，更非金屋華堂，只是衡宇一間、陋室一座而已，然而於我，有一份深厚的感情。或問：這有甚麼好處。這問題我也找不出理由，只有用平常人說的話回答：“龍牀不如狗竇。”

    老實說，這個家是用我自己的血汗錢買回來的。在此以前，雖然也有一個家，卻是租賃而住，光是租金已去了我薪水的三分之一，且隨時有加租的可能，一時應付不來便被逼遷。而目前還在住的這間陋室，見證了三代人，雖曰陋，始終是吾家。

    有家歸不得是另一種滋味在心頭。住了數十年的唐樓，日前經自來水公司查驗，證實地下水管老化，爆了。在外面看不見，然而寶貴的自來水平白地流失，通知大廈用戶今天由上午七時至下午二時制水。早上出了門，不足一小時，回到家門，大廈的入口已成了泥水渾濁的泥坑，行不得也哥哥，特別是我這半跛的“三腳老頭”，隨時會摔倒，後果堪虞，有家歸不得也。

    工程人員告訴我，預計一兩個小時竣工，結果整整一天不得其門而入，就在外邊蹓躂。心頭記着還有工作，人閒心不閒，此之謂也。就這樣白白蒸發了一天的時間。

    龔自珍《己亥雜詩》之一五二：“踏遍中華窺兩戎，無雙畢竟是家山。”家山是我們的故土，由於今天有家歸不得，令我更珍惜這“家”。秋瑾《滿江紅 · 感懷詞》：“自由香，常思爇；家國恨，何由雪？”家與國兩者通常連在一起。國是由無數個家而成，沒有家焉有國，同樣，沒有國豈有家。不足十二小時沒有家，尚且如斯失落，那麼我們焉有不愛自己的國？只是心愛，沒有經常宣之於口而已。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