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理解魯迅的《在酒樓上》
回顧《在酒樓上》 的敘事流程可以發現,靠窗坐在二樓的主敘事者的視野,在很長一段時間,類似一個空鏡頭。空鏡頭是指影片中沒有人物主體的風景畫面和靜物畫面。魯迅在此處對空鏡頭的運用,意在表現一種如入“無物之陣”的虛無感與身在故鄉為異客的疏離感。
呂緯甫的意外出現,終止了空鏡頭,並且使毫無酒樓氣的靜止空間、個人空間變為交流空間、公共空間。“我”對舊同窗與教員時代的舊同事的外觀、神情的描述,是基於視覺支配權的審視:“獨有行動卻變得格外迂緩,很不像當年敏捷精悍的呂緯甫了”,這是對站在樓梯口的呂緯甫的遠遠的觀察;“細看他相貌,也還是亂蓬蓬的鬚髮;蒼白的長方臉,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靜,或者卻是頹唐”,這是呂緯甫受邀坐下後的近景呈現。這種肉眼可見的身體特徵的變化,展現了人物的滄桑之變,這裡的被觀察者,也就是被敘事者。
在呂緯甫與“我”互問近況並添了二斤黃酒,點了茴香豆、凍肉、油豆腐、青魚乾等下酒菜後,正戲開場了。由於此後主要是通過對話方式進行敘事,《在酒樓上》這部小說可以歸類為類戲劇小說,換言之,這的確是一齣“戲”。小說中的對話,及與對話情境相關的動作、表情與內景、外景的描述,與一般劇本無異。這是從視覺中心向聽覺中心的轉移,呂緯甫成了主要敘事者,他講了兩個故事,一是為自己的小兄弟遷葬的故事,二是鄰居女兒阿順受伯父長庚欺騙憂心而死的故事。
呂緯甫把遷葬與為阿順送殮,都說成是“無聊的事”,對他現在在太原為老鄉的子弟做家教,教孔孟、《女兒經》,以及此前帶着理想抱負做的事,他也統稱為“無聊的事”。
這當然表明了呂緯甫理想幻滅、看淡生死後的虛無情緒。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