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拉
圖拉是我寓居筷子基時當值的一位東南亞裔保安,五年前搬家去石排灣後,物業管理公司又調派他到寓所大堂值夜班。故此,前後將近七年、差不多兩千五百多天,我們幾乎晚晚都見面。然而,這些年除了進出大堂,我從未在別處與之相遇。每次匆忙搭乘電梯出入,只問聲好,便無深談。
兩年多前某晚歸家時,圖拉例行開門、問好。那時我腦中思緒翻湧,一時說不上話來,便鬼使神差地行了舉手禮。只聽“啪”一聲,他雙腳靠攏,右手抬起,恭恭敬敬回了一個禮。此後,招牌問候語搭配標準行軍禮,便成了我們互通款曲的日常儀式。然而,彼此亦未過多交談,直到大半年前於巴士偶遇。
那是個周六,我一早搭五十二號巴士去下環街市。剛坐落後排窗口位,便望見一早收工的圖拉匆忙鑽進巴士,他身穿灰黑風衣,腰間別着一個軍綠色水壺,十分顯眼。很快圖拉也看見了我,先是有些愕然,其後笑盈盈地走來。
我們並排而坐,打開話匣子。圖拉說自己是尼泊爾人,年輕時加入軍隊,衛戍首都加德滿都,退役後做起安保工作。有好幾位同袍都在澳門監獄當差,他卻應聘到第一太平戴維斯,去過中東,到過香港,如今來到澳門……
說話間,圖拉見我盯着水壺看,便從腰間取下。我接過水壺端詳,橢圓狀的扁平壺身,以整塊精鋼製成,屈指敲擊,錚錚作響。從他進入軍隊那刻,水壺一直帶在身邊,已有二十六年。曾經生死與共,也曾默默陪護,至今相伴天涯,這大概就是尼泊爾版的“故劍情深”吧。
今年初,圖拉調往他處值守,偶爾返來大廈替更,每次都會提前告知。隔着玻璃門,圖拉老遠就喊道——Good evening, sir. 伴隨“啪”一聲,他收攏腳跟,抬高右手,又敬了個禮。
雲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