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小吃店

    海口的最後一天，我們走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頭藏着一家由戲台改建的小吃店。

    之所以會去那裡，只因剛才專程打卡全國知名企業——設於門口的網紅點，門口保安亭的大叔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看猴般地盯着我們做出各種瑜伽動作，只為和兩尊掉漆的殘破雕像合照。也許是身上的遊客氣息太濃，十分鐘的擺拍結束後，保安大叔主動為飢腸轆轆的眾人指明了附近吃特色早點的方向。於是，穿過狹長巷道，踩着濕軟的枯葉，繞過地上的果皮、紙屑和被隨意丟棄的雜物，來到一塊褪色的紅色招牌下。

    眼前是一扇充滿年代感的玻璃趟門，咿咿呀呀地使勁拉開，前腳剛踏入，老闆娘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吃什麼？”我卻被店內整齊堆放的煤氣瓶弄得分了神，直到老闆娘從廚房裡探出頭，閃過無數安全隱患的心思才肯從面前一罐罐煤氣中抽離，轉而望向牆上的簡潔菜單，紅底黃字的撞色設計完美突出店家僅有的四款菜式：海南粉、伊麵湯、安定粽、粉湯。其實我並不知道具體有什麼名堂，只跟着前方人龍匆匆下單，又隨隊伍穿過小門後端着托盤，排隊領粽子、粉和湯。早上九點的食客絡繹不絕，我們好不容易才拼齊了相應數量的膠椅和木桌。直至坐下一刻，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正置身於戲台之上。

    “也許這個戲台曾是本地人茶餘飯後觀賞瓊劇的地方。”——面對這片枯荒的戲台子，我不由得展開感性的聯想，可耳邊此起彼伏的嗦粉聲硬生生地砍斷這些不合時宜的想像，彷彿在說：哪怕人生如戲，也要日月如嗦，嗦粉的嗦。

    海南（醃）粉是店裡招牌，狀似廣東米粉卻更碎更軟，但夾起一大筷放入口中，便失望地發現味道並沒有多驚喜。鹽、醬油與魚露的鹹味率先衝擊味蕾，黏稠的甜芡汁攜肉脯旋即盤踞口腔，花生、芫茜、蔥花、豆芽、筍乾等配菜趁亂登場，一口下去，鹹甜不一的複雜口感使人頓感茫然，加上一勺鹹鮮的海白湯，更是上演“舌尖上的混亂”。我等舉箸不定，身處瓊海文化之地卻沒能吃出地道美食的真味，彷彿有負於此三尺戲台，直教我坐立難安。

    儘管這次舌尖上的體驗一言難盡，這個看似落魄的四方台子還是予人無限感慨：昔日座無虛席的戲台，如今變成純粹供食客裹腹的臨時場地，沒有人停下來佇足舉目，也沒有人追憶這一磚一瓦下往日的光彩。掃視全場，周圍的食客們都低着頭專心嗦粉，無論是油腹垂腆的四眼大叔、臂粗肚圓的中年大嬸，還是穿着老幹部外套的地中海阿伯，他們來去如風，一陣囫圇吞棗，留下杯盤狼藉，還把包着鼻涕、痰涎的紙巾與吃剩的碎粉一起堆在碗裡。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