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的歌

    我是在疫情開始後的那兩年，才下定決心去看賈樟柯的電影，迄今為止，最喜愛的仍是《小武》。我出生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卻對那個時代沒什麼記憶，現今去翻看當時的影像資料，總會為之着迷，似是見到了從未在現實中謀面的故鄉，或一位樣貌陌生、卻仍有熟悉之處的故人。再加上《小武》敘事風格平緩、細膩，因而在閒暇時刻，我常會將它點開，以此紓緩神經。

    博爾赫斯曾在小說《秘密的奇跡》中，無限拉長了一位死囚在被槍決前的一瞬：為完成人生最後的劇作，赫拉迪克向上帝請求賜予自己一年的時間。於是在行刑場上，士兵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時間與物質世界凝固了，赫拉迪克亦動彈不得，唯他的靈魂仍存活在僵硬的身體裡。便是在這近乎地獄般使人備受折磨的永恆中，赫拉迪克依靠思維完成了他的劇本，繼而迎來了致命的子彈。

    在《一九八四》裡，奧威爾筆下的主人公曾想走進玻璃鎮紙深處，與戀人分享那深邃卻也輕盈的永恆，在愛情中迎來精神上的永生。聯繫到《秘密的奇跡》，寫作這個動作，一旦發生於宛如琥珀般美妙的玻璃鎮紙之中，或許就是事半功倍的了。無論如何，在疫情期間無所事事的白日裡、於埋頭寫稿的間隙，我便靠着觀影打發漫長的時光，就好像我也走進了玻璃鎮紙之中。

    一天上午，我完整看了一遍《小武》，下午外出，剛登上1A巴士，就聽見有人用手機外放《心雨》，那正是《小武》中出現了數次的曲目。還有一日，也是在家中，樓下鄰居殘破的音響高聲放起了《愛江山更愛美人》，那便是電影中小武情場得意、醉生夢死時所用的歌曲。聽着李麗芬唱到那句“道不盡紅塵奢戀，訴不完人間恩怨”，我坐在電視機前，只覺人生如夢，神秘又可愛。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