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陌生人
夢裡,房間窗戶大開,貓爬到窗外。“鐘點”外傭走進房間,道歉說忘了關窗,沒想到貓會跳出去。貓跳回了房間,繞着外傭姨姨的腳轉,因為她總愛一邊清潔一邊和牠聊天;我卻因為貓差點摔死而嚇出了一身冷汗驚醒。
並不是第一次做類似的夢,因為曾有一段時間,夢裡這位在現實裡於我家長年工作的外傭姨姨,失智症變得越來越嚴重。當家人外遊而我要上班、白天獨留她和貓在家時,我都提心吊膽,一下班便趕回家確認貓是否安好。在她不知第幾次弄丟我家鑰匙,以及不斷在深夜致電問我明天是否要上班後,便不得不結束她與我家多年的僱傭關係,而我那隻“話癆”的貓也少了一個“聊天”對象。
從我有記憶起,家裡便輪換着會留宿的或只做半天清潔的外傭。有東南亞地區的“姐姐”,也有內地的“姨姨”。小時候的我,如現在一樣有股牛脾氣,只敢往身邊的人撒——向她們撒野時,多少是基於視她們為“身邊的人”;在我做錯事時,她們也會像媽媽一樣向我說教,而不是一味忍讓縱容。在童年成長中,她們是鮮少出現在相簿裡,卻深存於記憶中的身影。儘管如此,小時候的我也隱約懂得她們與我家的“僱傭關係”:她們是我的父母經過甄選後,才與我們處在同一屋簷下,也隨時會因為他們的決定而離開。
僱主的家庭生活是她們的工作,但她們也是有着自己生活面貌的人。周末的公園或廣場裡,她們用紙皮或野餐墊搭出歡笑與悲傷的小小世界;在路上或巴士裡,手機有時大聲有時無言的視訊畫面,是她們在異鄉裡的故鄉。她們是僱主家庭裡“環境上親密”的陌生人,是緊扣着城市生活軌跡的外來者,也已然成為一道在疏離與親密之間搖擺的城市風景。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