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世故且說太尉足

    “奴才”是甚麼貨色，誰都曉得。但“奴財”又是甚麼？於今恐怕知者不多。原來未有“奴才”兩字出現之前已有“奴財”。這個辭語始於郭子儀罵他的兒子，言為群奴之所用如財貨。所以奴財，或奴才並非人上人，而是奴下奴。

    蘇軾《仇池筆記 · 太尉足香》，說的是奴才故事：宋李憲官太尉，士大夫都奴事他。彭孫平日盛氣凌公卿，居然替李憲洗腳，並恬不知恥地說：“太尉的腳多麼香啊！”李憲就以腳踏他的頭說：“你不覺得馬屁拍得太過分了嗎？”明李東陽《譽樹行》：“那得君王樹，不及太尉足。”於是“太尉足”便成阿諛奉承的代詞，而彭孫者，便是郭子儀說的“奴財”。

    不妨把奴才美化一下，替他塗脂抹粉，如應悱村所說：“這是人情世故。”甚麼是人情世故？應氏說：“揣摩人情，洞達世故，以為自己待人接物之本。”他說：“我們已經知道：人情莫不普遍的虛榮與自尊，所以世故的主要綱領便是吹牛拍馬四字。吹牛，迎合人之虛榮心者也；拍馬，滿足人之自尊心者也。”

    講到吹牛拍馬，正是李宗吾《厚黑學》的主導思想。關於厚黑之道，李宗吾舉出兩個典型人物，他倆都是搞政治、爭着要做王帝的，那就是三國的曹操與劉備。李宗吾說，曹操的特長，全在心子黑：他殺呂伯奢，殺孔融，殺楊修，殺董承伏完，又殺皇后皇子，悍然不顧，並且明目張膽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心之黑已達頂點。

    至於面厚，是劉備的特長：他依曹操，依呂布，依劉表，依孫權，依袁紹，東奔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知恥。且生平善哭，遇到不解之事，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功。俗說：“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他和曹操，一個心黑，一個面厚。煮酒論英雄，曹操對劉備說：“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其實吹牛、拍馬都歸入厚黑的一系列，揣摩人情，洞達世故而已。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