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機場裡的六十六萬人
前些時候,說不清具體的年份和月份——畢竟一波又一波的疫情侵蝕了時間概念,如同海浪擊打岸邊的礁石
——上海浦東機場的某幾位工作人員感染了新冠肺炎。為了安撫民眾,有人在微博上如是道:不必過於擔憂,畢竟浦東機場比澳門還大。
面積大於一座城市的機場,和面積小於一座機場的城市,這兩個稱謂承載着同等分量的荒誕與滑稽。不過,正如孩童喜歡閱讀“十萬個為什麼”、口中絮叨着被切開後仍可存活的蚯蚓或是開花後便會死去的竹子這類曇花一現、留不下太多痕跡的“科學”,成年人也熱愛像吞食快餐一樣攝入此類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冷知識”:沒有一張紙可以對摺超過九次、土星能夠浮在水上、海星被斷下的一足可以生出一整隻海星,等等等等。讀完它們,就彷彿我們確實學到了點什麼,與親友們談天說地時,甚至還能引用一二,似乎如此便足以顯得我們——不至於說博學多才,至少是有些學識的。
“想像一座塞滿了六十六萬人的機場,”六月,澳門新一輪的疫情開始後,友人驚嘆道,“再加上新冠肺炎——高傳染性的強有力變種!”於是“澳門比浦東機場小”這件事,就不再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冷知識了。
我無法揮去這個想法:六十六萬人(這數字是從第八輪全民核酸檢測的採樣人數而來的),被容納在一座幾乎完全停止運轉的機場裡。還有那些天一冷就會變得胖乎乎的麻雀、池塘裡等待麵包屑的錦鯉、懶洋洋睡着大覺的貓兒,和忽地失去了自由,只能困守家中的狗兒。還有那些熄了燈的商舖、大門緊鎖的公園、黑夜中無聲息的山,和山上無人餵養的流浪動物們。我想像着這一切,都在一座機場裡,一動不動、靜止着,不知要靜止到什麼時候。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