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喬治 · 歐威爾致敬
衝着喬治 · 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大名,還有讀過作者的名著《一九八四》和《動物農莊》後所留下的餘震,以及加泰隆尼亞這個西班牙自治區的特殊身份,世界知名旅遊及足球勝地之一的巴塞隆拿,還有高第(Gaudi)一系列夢幻建築作品的盛放之地,我翻開了《向加泰隆尼亞致敬》最新的中文譯本,期望能從中深入了解一個文化背景如此深厚獨特的地方,何以落入內戰的殘局,乃至近年仍不時因獨立運動而登上各大國際新聞版面。
這部紀實作品是喬治 · 歐威爾從西班牙內戰成功逃亡回英國後所寫下的。一九三六年西班牙內戰爆發,他作為一個外國人,本來只打算為報章寫些報道,但到達後即被周圍氣氛所感染,為了對抗法西斯而毅然加入了當地的民兵團。最初,他為陣營裡平等的理念和實踐所感動:彼此不用敬語尊稱、不需給服務生小費、共享食物與資源,一切宛如烏托邦美好。但漸漸地他發現戰爭背後的政治操弄、不實宣傳與派系鬥爭,正義不等同於勝利。這段日子,他詳實記錄自己參與這場內戰中的點滴細節,以第一視角將他的親身經歷寫成這本書,於一九三八年出版。
書的開篇數段在喬治 · 歐威爾的文筆下,彷彿是在讀小說似的。而在漫長的十四章中,頭一至四章不間斷地描寫他參與實戰的上陣日常,複雜混亂的黨派立場叫人讀得頭昏腦脹,到了第五章他總算花一大章節去寫這場戰爭的政治面,以及戰爭是如何開始的。歷史、政治、戰爭,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一個觀點說了算。這本書雖是紀實作品,但它一開始便是作者抱着鮮明立場地參加內戰的主觀文字記錄,縱然如此,這仍比很多只隔岸觀火的媒體報道好得多。喬治 · 歐威爾在書中亦多次作出批評:“衝突期間,我沒有一次能正確‘分析’情勢,然而遠在數百里外的新聞記者卻總是武斷下定論。”;“戰爭最可怕的特色,就是所有跟戰爭有關的宣傳、尖銳指責與仇恨,全都出自一群不打仗的人”。甚至到內戰尾聲時,他相信有許多人直到戰死都還不曉得後方媒體本末倒置地說他們是法西斯,他直言不大能原諒這種事。
一九三七年,在喉嚨中槍險些喪命後,喬治 · 歐威爾決定退役並與妻子逃亡回英,因那時的氣氛已急劇轉變,他自問不能回前線作戰已無甚作為,而且還會消耗其他人更需要的食物資源。但叫人欽佩的是,他坦誠地寫下促使他決定離開的主要動機還是自私:“我實在太渴望逃離這一切了——逃離政治猜忌與仇恨的恐怖氣氛,逃離武裝人士群集的街頭,逃離空襲、壕溝、機關槍、尖嘯的電車、沒有牛奶的茶、油膩的食物和永遠買不到的香煙——我只想逃離所有會使我聯想到西班牙的事物。”這是“愛之深、逃之切”的一份複雜情緒吧。
在終章,喬治 · 歐威爾亦為自己的這些主觀文字寫下一段自省之言——“
請各位務必當心我的偏頗,留意我只看見事件的一角而犯下無可避免的錯誤或扭曲陳述。往後各位再接觸其他任何關於這段時期、關於西班牙內戰的書籍報道,也請務必以同樣的心思謹慎閱讀。”——這又怎限於西班牙內戰的書籍或報道呢?在這個網絡發達,媒體加劇追求極速報道、點擊率和轉載量,甚至人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平台充當評論家的時代,這段話更值得我們拿來時刻提醒自己。
亞 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