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回南天
某天早晨,葛雷高
· 薩姆沙從不安的夢中醒來,發現床上的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蟲子——這是卡夫卡《變形記》的開頭。某天早晨,我從不安的夢中醒來,發現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白色,霧茫茫的白色——這是最近每日早晨的開頭。
廣東幾乎是沒有春天和秋天的,僅有夏天、冬天和回南天。冬季乾燥冰冷的氣流離開南方後,來自海洋的暖濕氣流迅速填補,以致南方地區濕度劇烈上升。回南天就開始了。
回南天的開始是迅猛的,猝不及防,或者說沒有辦法防範。身體會早於我們的大腦認知到回南天的到來,腰痠骨痛、昏昏沉沉,要具體說哪裡不舒服也說不出來,但坐立難安,用粵諺來說就是“周身唔聚財”。然後第二日朝早就會發現天上雲霧被拉扯到大地,伸手不見五指,在視覺上是人間仙境,到處雲煙氤氳,在觸覺上卻是人間海洋,到處濕漉漉的,連呼吸也困難。
記憶中最深刻的回南天是無法呼吸的。上學的桌椅、牆壁全都冒出細細密密的水珠,用毛巾紙巾抹去後,不一會兒又冒出新一茬的水珠。書本受潮,頁角全部翻起,無論怎樣用手按、用重物壓住都無法讓書本變得平整,書頁軟軟的,有時甚至會黏在一起,揭書時稍不留神就會撕破。對小朋友來說,回南天的不爽還很遙遠,我們更多的是樂此不疲地看着檯櫈冒水珠,抹去又生來,周而復始。媽媽的煩惱則是衣服總是晾不乾,晚上洗好的衣服到第二日發現比剛洗好的時候更濕。家中的牆角、縫隙總會冒出一條條白線般的霉菌,如同蜿蜒的小蛇靜靜地盤踞,在細微處侵蝕着龐然大物,抹去又生來,周而復始。
回南天最美好的時候,就是太陽突破雲層,佈灑光和熱的那刻。那種溫暖,千百次也不厭倦。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