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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8版:鏡海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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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 歷史風燭的幾個點
春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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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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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 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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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12月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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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 歷史風燭的幾個點

李 健


《人民文學》十月號刋登了吳志良最新散文作品

    遇見  歷史風燭的幾個點

    ——讀吳志良散文《遇見》

    歷史不是一帆風順的,起起落落。而我更喜歡說它是時代的風燭,閃閃爍爍。起落的軌跡前者往往被淹沒,而明滅的燈火總有一條閉上眼睛還能夠延續的思索。這就是“遇見”,在歷史的街口。

    “相逢是首歌”,“相遇”更如此!

    “相遇”是喜是悲,是偶然突兀?是抵觸,是融合,是相益相生⁈澳門與葡萄牙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相遇,是東西方文化在知與不知的氣流中的自然相遇與流淌。散文《遇見》是一篇關於澳門歷史的華章,儘管它舉重若輕地以一篇散文的形式闡述歷史,但宏大的敘事業已展開。誠如“遇見”的貌似生活的偶然,實質卻有着歷史門檻跨越的某種必然。東西方在歷史的街口兩者遇見,敘述的內在湧動着歷史學家的肯綮,文學家的激情與觀察。作者胸有波瀾,又起伏有致,這是怎樣的文學與歷史情懷⁈

    在這裡我引出“史筆散文”這個概念,相對於文學散文,史筆散文自有不同的風姿與魅力。吳志良這位曾主編過《澳門論叢》、《新澳門論叢》、《濠海叢刊》和《澳門法律叢書》,也是《澳門總覽》和《澳門百科全書》的雙主編之一。著有《澳門政制》、《青年與澳門未來》、《葡萄牙投資環境》和《葡萄牙印象》、《東西交匯看澳門》、《生存之道——論澳門政治制度與政治發展》。史政兼修是他長於別人的致力點,即能在浩如煙海的五百年澳門歷史拾掇菁華,歸納與總結歷史的風譎雲詭;也能在時代的風口浪尖,把握文化發展的走向,從而由歷史而現實。作家與史政的雙重身份,使得他在《遇見》的把控上,更注重“史筆”的運用和政論的結合。從而兼具《尚書》歷史檔和部分追述歷史事蹟史料的要臬;又有《左傳》用歷史事實闡述政治、軍事、外交和歷史人物言行的鋪排,在本文中經略與連貫的是著名歷史人物與詩歌留下的佐證。史筆散文與歷史散文的殊異,在於它是以文學的口吻闡述歷史事件及進程,而非一般性的史記沿述。它以質保文,又以文化史,是可供審美與欣賞的歷史文學讀本。

    在結構上,第一部分序曲與結尾以“月出濠開鏡,清光一海天”的氣象,開啟形成一個完整鏈的結構閉環。為我們索引出大航海時代中西方不同的尋覓方向和思維特徵,總體地論說澳門如何在外強的窺視和軟硬兼施下成為中國第一個對外通商口岸。以及一九四九年濠江中學升起澳門學界第一面五星紅旗,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三日《中葡聯合聲明》簽訂,中國於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恢復對澳門行使主權的全程。總觀全文還有這麼一些特點:以中外名人在這塊土地上的結交為經緯,在接觸、了解中化解中西方文化衝突,建立合作與友誼。

    以中外名人為經緯這樣一個特點,是在澳門歷史的基點上高屋建瓴,非常適合歷史文化散文寫作的切入點,說得透徹一點即歷史就是以人的活動為中心的社會史。因此,篩落一般,追尋“少數特別”,是歷史也是文學所必須致力的典型!《遇見》第一個出場人物便是大名鼎鼎的《牡丹亭》作者湯顯祖,他與“西來和尚”利瑪竇在這歷史性關口交流會面是歷史鏡像的菁華。雙方都期待着了解對方,有詩可以為證:“湯顯祖《聽香山譯者》其中一首:‘花面蠻姬十五強,薔薇露水拂朝妝;盡頭西海新生月,口出東林倒掛香’,他以豐富的想像描寫了見到的葡國少女;更為難得的是,他將三巴寺寫進了《牡丹亭》第二十一場《謁遇》裡:‘一領破袈裟,香山嶴里巴’。湯顯祖聽到利瑪竇‘自言天竺原無佛’,看到‘萬國來王成市肆。綺窗朱檻,玉樓雕鏤,這是三巴寺’,對外來事物着實有無限的新奇臆想。但是,中西之間的確還是‘這般遠’,遠的不是空間距離,遠的是心神與思想。”(《遇見》)

    兩個東西方文化代表的結識與碰撞,從半解不解過渡到理解與體恤,道出了歷史的真相,也提供給讀者一個閱讀興致點,以問起驚鴻,以推論統籌全文。

    如此名人結構還有二、吳歷滯留大三巴,三、容閎神交馬禮遜,四、林則徐巡視澳門,五、鄭觀應落戶阿婆井,六、孫中山禮遇飛南地。三組人物的相遇與三位歷史人物的逡巡。吳歷這位“準備不遠萬里奔赴羅馬翻譯《聖經》,試圖進一步打通中西文明交流之脈絡”的吳漁山,由於“滯留”從而“見證了彈丸之地,居民來自天南海北,華洋雜處,鄉音不一,風俗有異,信仰不同,倒也相安無事,和睦相處。其時,葡人入澳已百年有餘,中葡民族交往有了明顯的進展,文化也開始融合。同期的普濟禪院主持釋跡刪稱,‘蕃童久住諳華語,嬰母初來學鴂音’,可見族群之間融洽和諧。”(《遇見》)

    文章從不同的故事篩選出歷史人物的奔突情節,可見性格、事件,亦可見衝突與矛盾,因而讀來活血生色。

    其次,以詩為開篇和貫穿也是該文的結構特點。

    序曲開篇即是詩:

    啊!葡萄牙的海,

    你那鹹澀的水,

    飽含了多少葡萄牙人的悲傷苦惱!

    為踏平你那萬頃波濤,

    多少慈母曾把淚拋,

    多少兒女徒然祈禱,

    多少姑娘未成秦晉之好,

    這一切均為征服你那驚濤駭浪!

    中國與西方全方位接觸,始於大航海時期四處擴張東來的葡萄牙人,最早不期而遇的地點也不在澳門,而在中華帝國敕封之國滿刺加(今馬六甲)。(《遇見》)明顯可以看出,這是大航海時代那些顛簸在大海之上的葡萄牙人感傷的淚水與秉性。而最為突出的是關於澳門何時,何況為何人所佔?質問也好,感嘆也罷,十三行的課稅即得,以及廣澳借其戍守海防的需要“以夷制夷”,乃至純粹是皇帝的一己之私,因為“妙女兒干進秘方”,都直接導致明朝當局准允葡人入居澳門交易。出乎意料的是,如此竟讓小漁村“香山濠鏡辨光芒”。直接以詩見證,如此純粹、簡潔的詩歌,這麼準確地道出數百年歷史的滄桑。我深深地佩服中國古今的詩人真的不僅是熱血的文人,還是錚錚的義士。才有這傑出的洞察和直抒胸臆,盪氣迴腸,琴心劍膽!

    在第二節、吳歷滯留大三巴裡,“‘不住田園不樹桑,珴珂衣錦下雲檣。明珠海上傳星氣,白玉河邊看月光’。如果說湯顯祖筆下的澳門更多是充滿了千帆懸空、萬國來朝的繁華景象,那麼,明朝遺民吳歷則更關注文化差異,維妙維肖地刻劃出澳門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欲通難通、不通還通的有趣狀態:燈前鄉語各西東,未解還教筆可通。我寫蠅頭君寫爪,橫看直視更難窮。”(《遇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尋找人物認知的差異,又在不同的詩歌裡搜尋時代的投影,是更為複雜的文本比照。作者要沒有大量的考證、提煉,並從中發掘詩意,從而使史的“質”與詩的“文”得到恰當的運用印證,讓史具有了詩的意韻。

    《遇見》的魅力還在於一個“繁複”、“正反”的究竟,給事物與歷史以原委和結果。有考證,有思辨,有立論。記得閱讀此文過程中,我有在每個段落隨手寫下一兩句讀後觀感的習慣,它們是:“以葡萄牙人的詩歌為開篇,是我沒想到的!”“澳門葡萄牙行政和宗教當局,左右為難的尷尬。”“尷尬的直接後果鴉片戰爭”“貌似異,卻是十分中華!”“歷史的走向因人事的變化起變化,但歷史的結局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澳門是一個實用型社會”“整部更像是一部電視政論片的解說詞,那種跳躍,那種刪減,是間歇性的,非描述、敘事的娓娓道來。一切為歷史的大勢所裹挾,是其簡明的得力點,也是政史性較強的體現。但還不是政論,因為沒有自辨和互辯,有的是直接的感觀與嘆惋!”以上感想是依文章順序寫下的,是近五百年歷史的一篇文案留給我的印像。這或許只能在你讀完了《遇見》後也能夠感受到的,故不揣淺陋,讓讀者君自己去揣摩。

    李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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