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幼尊彝

    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詩心劍膽共琴音，王粲從軍見古今。

    橫草飛文餘盾墨，廣陵濤起每沈吟。

    湯彝，字幼尊，號柚村，一作又村。湖南善化人。嘉慶十三年生，同治十三年卒。兄蠖，工繪事，專擅山水，有《寄欣堂詩鈔》。弟一中，博學工詩，摹古篆隸有法，昆仲稱三湯。幼尊不以書畫為能，究心經世之學，致力河渠、鹽漕、刑法、籌邊諸務，道光時參兩廣總督盧坤、兩江總督陶澍、湖廣總督裕泰幕，籌行票鹽法，力革鹽政弊端。佐平定楚南瑤變，征臺，粵海緝盜等事，與吾粵最相關，匯其事為《盾墨》一書。自序云：“嶺南自壬辰迄甲午，三年中凡五用兵。蓋始於平崗猺，繼則征臺灣，收海盜，防越南邊境，禦西蕃兵船，徵發絡繹。飛文横草之餘，輒疏其厓略。而官司作文書，羣吏抱牘進，每一事必檢一舊籍以比麗之，因仿其例，每記一近事，復進而證之於昔，以具其本末。迨本末具，而得失顯焉。”所記道光十二年至十四年間事，卷四有《口英咭唎兵船記》、《市舶考》、《西洋通市諸國》、《西洋至中國海道》等文。其《絕口英夷互市論》讜言煙害，謂雍正十二年通貢市時鴉片已入粵東，“互市誠中外之利，自口英咭唎假市以售雅片，於是外蕃之利無窮，中土之患殆將莫測，則互市之通塞，又不待智者以後決矣。” 口英咭唎“敵弱則攻取，敵強則誘之以雅片，以疲羸其人民而奪其國家。雅片者，彼所恃為陰謀奇計也。”實為當時洞見。不十年，英國發動鴉片戰爭，為近世我國百年衰落之始，不幸前言應驗。《盾墨》又有《澳門西蕃》一文，記當地人物制度，西洋風俗。有云：“明嘉靖中，蕃舶託言舟觸風濤，願借濠鏡地曝諸水漬貢物，海道副使汪柏許之。結茇舍其間，後漸運瓴甓榱桷為屋，佛郎機人始混入，歲輸廛緡五百一十有五，久之遂為所據。至國初，已盡易大西洋、意大里亞人，汔今二百年，孳育蕃息，其戶口三千有奇，白主黑奴。”又記黑種人云：“夷人所役之黑鬼奴，即唐時所謂崑崙奴，明時名烏鬼，生海外諸島，通體如漆。”末謂前山駐兵，如澳中有事，閉關閘，絕水米，即足制夷人生命，可謂知言。幼尊倜儻恢奇，胸貯五兵，才踰一石。上馬殺賊，騎牛讀書，有《風雪從軍圖》。篹有《三才輯要》，著《人物陽秋》、《柚村詩文集》，附《竹嬋娟室詞》。蓄琴曰廣陵濤，制樸音淡，見遺於世，謂“琴者，眾樂之所祖，而古之詩，多可被之筦弦，故陳詩觀民風，而頒之樂官，樂師辨乎聲詩。北面而弦，是琴也，詩也，固名異而實同也。雖然，尤有說，今夫廣陵之濤，噴薄日月，轉轢山川，天下之至奇者也。然而贏縮有常，不愆晷刻，本二氣之自然以出之，雖至奇，若無奇。今夫詩亦有然矣。原於性情，達其哀樂，足以動鬼神，變風俗，亦天下之至奇者也。”性情學問如見，可謂解人。此湯幼尊道光庚寅自書詩軸，錄自作六章，詩書俱不激不厲，意態從容，精警如“陳書自試思曹植，草疏人慙是馬周”，“閑來且蠟看山屐，細柳營門坐聽鸎”等句，令人意遠。湯雨生題句有“此行不負南陽顧，熟讀陰符二十年”，不獨見其丰度，亦可見推重之殷。唯幼尊曾言“捐外洋，守內洋，知為防海之勝算”，門戶大開，實為非計，今國家日趨強盛，卻敵於重洋複水之外，則又非當時所能夢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