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小清溪
那是短短的一道小街,印象中只是右邊有着幾乎緊緊貼着的一間間屋子。約莫走到小街中間,就有我小時候住過的有兩層樓的平房,正對着一道更短更短的橫街。
那一年,我爸爸媽媽剛從鄉下調到城裡教書,一下子找不到棲身之地,是爸爸的一位叫黃燦榮的學生,讓爸爸媽媽帶着我和弟弟,暫住進他在那道小街的家的。
鑼鼓聲響過的解放初期,整座小城就很溫和恬靜,何況如此的一道小街!這種不見喧鬧、不見嘈雜的環境,是我寄居鄉下時就深切地感受過的,其對我的薰染和影響是終生的。
我尤其喜歡那道小街門前的小清溪!從來沒有停滯污濁的小清溪,從街頭流到街尾。平時,小清溪的水淺淺的、亮亮的,晶瑩的石子鋪在水底,還常常見到在水裡頭游動着的小小的魚。爸爸媽媽確曾千囑萬叮,不要走落小清溪!但淘氣的我,卻屢屢瞞着爸爸媽媽,跳下小清溪。只是到了疾風暴雨來襲,水位突然高了起來,就只能拉着弟弟,撐着破雨傘、站在門口,邊看着翻騰失措的水流,邊擔心那些小小的魚會被冲到哪裡……
我爸爸媽媽出入那道小街的日子並不長,物色到其他適合的住處後,我們就離開了。但那道小街的屋子,尤其門前的小清溪,卻始終留在腦海裡頭。因為,從那時至今,半個多世紀溜走了,我一直沒有福氣再住進門前就響着潺潺水聲的屋子裡。
忘記了在哪一天,當我帶着懷戀的情感,走入那道小街,卻猝不及防地發現,小街最具韻味的小清溪隱沒了,代之以的是缺失生氣、缺失活力的冷冰冰的地面。
後來,當我的足跡不僅只遺留在小城裡,而已踏在歐陸大地上時,我就很羨慕家的門前就有或山澗、或河流、或湖泊。在奧地利哈爾斯塔特山城,我見到木樁子插到湖底裡的簡易木屋。在德國特里爾,一進城就見到右邊有河左邊有房屋。在比利時迪南,過橋時橋下是急流過橋後便見排排住宅。在挪威卑爾根,見到被湖水包圍着的作曲家格里格的特羅爾德豪根別墅。在法國夏斯納依,見到在樹林和住宅間穿越的小河;在意大利托雷德爾拉戈鎮,見到作曲家普契尼故居面對着的湖……
山澗、河流、湖泊,就是上述地方的眼睛,正如我童年時住過的那道小街的小清溪。
世道終究莽蒼!在我生命中挺重要的一天裡,我忽然想起那道小街的小清溪,可嘆的是親愛的爸爸媽媽甚至弟弟都已在極樂世界了。然而,我相信他們仍會像我那樣,不會忘卻那條小清溪,曾經陪伴我們一家,度過那段最幸福的時光……
西 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