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但我總算明白了,真正想了結自己的人,事前絕不會向別人過多揚言,情緒的塌陷原來是在一瞬間的,而且控制不住。”他還是保持着那個我從小時候便熟悉的笑容,總覺得還帶着孩子的稚氣。
我對這種漫不經心的笑感到痛心。最痛苦的事笑着說出來,是體貼地不希望別人太過擔心?還是這種一笑置之根本就已足夠表明放棄的態度?
我大概知道他的家庭壓力、人際煩惱,也知道所有的這些他都不可能在短期內解決,而必須肩負責任的性格讓他只能在這些漩渦中打滾,身心當然疲累了。我不是心理治療師,只能循循勸告他,如果再有下次想做這件事,先給我打個電話,我們可以聊一聊,看看是否先能一起捱過當刻的極端負面情緒。他點點頭,喃喃說着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我知道已不應該用這個世上他在乎的人進行情緒勒索了,為着別人快樂些,而要求他留下來,連我都說服不了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其實我也着實不知道,了結是否一件壞事。我理解當痛苦積壓至一定程度,與其說是想結束生命,倒不如說是希望能找個方法讓架在心靈上的痛苦消失,那種時時刻刻都被縈縈繞繞的感覺,是會讓人想把腦袋打包然後馬上扔出去。我讓他給我承諾,是因為我內心深處有着不確定,如果萬一選擇了死亡,所有的壞事、壞情緒還是得從頭在另外的空間經歷呢?離開的代價如果只是“搏一鋪”,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怎麼辦呢?
雨夜還未結束,夜間小館開始有更多年輕人聚集起來。有個小男生拿起一旁的結他,在我們眼神相對時向我禮貌一笑。然後一幫人一起唱着不屬於他們年代的歌。我和他都懂唱,便低低地一同哼起來。唱着一樣的歌的我們有着不同的痛苦,希望捱過、只想捱過。
(下)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