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舟

    同樣是在旅途上，乘船與乘車大不相同，對於乘車，除了“停車坐愛楓林晚”，也沒有太多深刻印象了。然而乘船的時候，可能一連幾天都只能看着滔滔流水，所以詩人在船上感發的著名詩句特別多。當中很多是我們從小便認識的，如李白的“輕舟已過萬重山”，從前能讀懂他的雀躍，卻讀不懂他的深沉，如今能讀懂他的深沉，已是鬢星星也。至於“李白乘舟將欲行”的深情，雖有踏歌相伴，卻還是稍覺矯情。直到那一天的“明朝散髮弄扁舟”，才會深深地對他那不稱意的人生感同身受。

    那被喻為唐詩壓卷之作的“誰家今夜扁舟子”，誰在明月照耀的樓上為你相思？張若虛問得蒼白無力，豈不知“沉舟側畔千帆過”，劉夢得卻早已是枯木了，唯有那載不動許多愁的“雙溪舴艋舟”，在訴說着物是人非的哀愁。

    那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與出沒風波裏的“君看一葉舟”，子厚和希文是帶着無限的同情，把心繫到那兩艘小船中去，而在春芳都歇的時候還留下來的，非能悟出“蓮動下漁舟”的佛門至理的摩詰不可。那哭喪着臉、四出尋覓無門，只有喊大嗓門唱“欲濟無舟楫”的晦氣鬼孟浩然，真讓他見着天子了，卻落得個終身不入長安的結局。李白說他“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那是往他臉上貼金，難聽一點的說，他是給趕出長安的。

    飛卿唱着的“過盡千帆皆不是”，原是與三變的“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有着相同的感悟。而在西南天地間漂泊的老杜，在失去親人的音訊時，只有嘆着“老病有孤舟”的潸然淚下。只因他自覺是被微風吹拂下的“危檣獨夜舟”，又像是飄飄天地的一隻沙鷗，這是他不懂得這個身子原也不是自己的，否則，他會豁達如子瞻的“小舟從此逝”，遍遊江河湖海去寄託餘生。

    王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