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冬之旅》
剛上高中的時候,開始對西洋古典音樂有興趣,好不容易才儲下足夠的錢買了一部二手唱盤,駁接到家中的收音機,撥到沒有電台,但仍然受電波干擾的頻道來聽唱片(今日的年輕人大概無法想像)。當時可以花在買唱片上的零用錢不多,一年買不到三、四張三十三轉的黑膠碟,還好有一位比我年長十歲左右,以教鋼琴為業,又喜歡西洋音樂的朋友,他家裏有套很好的音響設備,數以百計的唱片。每星期一兩次,我就像上課一樣,從港島的東邊跑到西邊半山他的家聽唱片。《冬之旅》是中學最後一年,在他家第一次聽到的。以我當時對西洋音樂的認識和興趣,應該不會太喜歡藝術歌曲,然而,不知甚麼緣故,當天我卻被《冬之旅》深深吸引,這樣就開始了我和《冬之旅》幾十年的不解緣。
最初是被它其中幾首音樂吸引:〈連頓樹〉,第一次演唱唯一得到在場朋友讚賞的一首,自然也是最吸引我的一首。但〈郵車〉的號角和蹄聲、〈最後的希望〉落葉的盤旋、墜落、〈過某村〉的犬吠、〈客舍〉琅琅上口優美的旋律,也縈繞心中,揮之不去。
內容方面,當時只知道它是一套失戀者之歌,而且不時還微嫌過分傷感。但主角在〈晚安〉對所愛的深情,在〈河上〉埋葬戀情的哀怨,〈春夢〉夢醒時的悽愴,都攪人懷抱。後來曉得,這不只是失戀的歌曲,裏面失戀的主角還是一切與我相違者的代表。接下來,超過半個世紀的交往,數百遍的聆聽,長時間的咀嚼、默思,逐漸發現《冬之旅》並不只是失意者的哀歌。在那二十四首詩的後面,還涵蓋一套深邃的人生哲學,舒伯特和慕勒雖然從未謀面,但靈犀互通,他美麗動人的音樂是慕勒詩作適切的詮釋。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