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不老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
癸卯仲夏,台上帝女花帶淚上香,時光倒流,重回兒時被祖母拉着去看戲的歡樂歲月。
從祖母到爸媽,一家人都是高亢清脆女腔的粉絲,祖母兼愛韻厚清麗的芳腔,嫌萬人迷的任白運腔欠醇厚,但從仙鳳鳴到鄒鳳鳴,她一台都沒錯過,戲癮大得厲害。小時候被她拉去看任白的戲寶,耳提面命:唐滌生的戲寫得好,看他的詞。
我的文學教育啟蒙,查實一半由戲台開始。耳濡目染,至今仍愛粵劇,最愛的仍是女腔,最愛的劇本卻是唐滌生的那幾齣,詞真的好。
“霧月夜抱泣落紅,險些破碎了燈釵夢,喚魂句頻頻喚句卿須記取再重逢……”最愛的是《紫釵記》,但聽得最多的是《帝女花》。從前老爸有一張任白《帝女花》黑膠碟,“孤清清,路靜靜,呢朵劫後帝女花,怎能受斜雪風淒勁,滄桑一載裡,餐風雨,續我殘餘命……”,還有那段膾炙人口的香夭:“倚殿陰森奇樹雙,明珠萬顆映花黃,如此斷腸花燭夜,不須侍女伴身旁下去……”大年初一也在播,戲迷百無禁忌。
兒時最熟悉不過的詞,近二三十年漸漸離我遠去,許久沒再聽到的旋律,這個仲夏,在氣派的博企戲場再度響起。久違的鑼鼓絲竹聲,沒了從前看神功戲的古老和簡陋,卻多了一分驚喜。
逾七旬的老名伶南鳳腔韻清麗,三小時演出沒半分疲態,越唱越出色,最後一折香夭,神韻猶勝昔日帝女。劇終,全場觀眾站立鼓掌,一再謝幕,仍不捨離去,這是對寶刀猶勝當年的伶人的讚美。
從前沒怎留意年輕時的南鳳,那時戲台上有太多的耀目星星。當扮相很顯老態的她出現在台上時,心中有點忐忑,畢竟逾七旬的老婆婆了,撐得住?怎料一開腔,驚豔。嬌美清麗的嗓音,半點沒留下歲月的痕跡,比同台的二幫花旦還多幾分韻味,所謂聽出耳油,指的就是三小時足本的南鳳版長平公主。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