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鳥

    夏至甫到，原本歡喜出街遛走的小狗“肥牛”也懶散起來，一身鋼筋鐵骨快被融化，只剩皮囊尚未融解。牠便躺落於下環街邊樹蔭，肚腹緊貼地面，拉長舌頭哼哧哼哧伸吐，巴不得倒出整個肚子，冰鎮一番透心涼後再吞回去。

    小狗天生皮草脫不得，此刻雖然“五內如焚”，可比街舖的籠中雀鳥好多了。三十幾度的火熱天，自幼裹上身的羽衣脫不下，鳥兒難受至極。店主老伯全身汗涔涔，看向那羽絨滿佈的玩物不由心煩，索性打開籠子任由八哥、畫眉來去，哪涼快哪待着去。

    畫眉怯怯地打望四周，小心翼翼逡巡於桌椅貨架間，不敢越店門一步。八哥則壯膽快步行去旁邊小巷，振翮飛跳於數層高的唐樓中，只數十米距離，便敵不過漫天的毒辣陽光，雙翼伸張不得，無奈落回街面。八哥氣鼓鼓鎩羽而歸，一團撞進店舖，桌椅滑動、吱吱作響。

    如今搵食艱難、四圍煎熬，即便放歸山林，籠中鳥掙扎不過還得回來繼續給人“包養”！想必此類鬧劇不知演練了幾多次，導演兼主演的八哥，應着老伯的心意飛去又飛回，心下定然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這回結果便是“小別勝新婚”，老伯歡心四溢，當街擺落一盆水，給八哥降降燥熱、去去晦氣。八哥毫不客氣跳進盆中，懶理路人目光，撲動羽翼，悠哉游哉，自撥自的清水波，安享“鳧”生半日閒。八哥嘰嘰喳喳，似是召喚畫眉同游——自來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羽；自來之水濁兮，可以濯吾翼。鳥語歡聲又像奚落小狗一味死忠，不懂故作媚姿撩人歡喜，遑論不着痕跡惹人憐愛？盆中鳥可比籠中鳥難為多了，若即若離的浮沉功夫除去苦練不輟，還需天賦異稟，更得挖空心思。

    小狗“肥牛”別過頭去，牠可看不上那些一生媚惑、一世學舌的八哥。

    雲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