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坐院中聽鴿哨
古往今來,寫秋的文字甚多,唐李子卿《聽秋蟲賦》,宋歐陽修《秋聲賦》,精到、雋永,皆是詠秋名篇。
秋之為物,如郁達夫所言,“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對慣於感時傷懷的文人墨客來說,秋,絕對是一個能夠激發他們人生感喟的審美情境。
郁達夫寫秋,不是泛泛着筆,而是把時序之感聚焦到了特定空間——“故都”,也就是當時的北平:
“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着,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訓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着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着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覺到十分的秋意。”
萬人如海一身藏,然後懶懶地起身,閑坐院中,泡一壺茶,看看青碧而高的天空,聽聽瀏亮而清的鴿哨,靜對那槐樹葉底的陽光,破壁腰中的秋花,自然是十分的愜意,而故都的秋味,不僅是外在秋景的風味,還有一份從熱鬧場中退身而出的散淡不迫的意味,也就在這樣一種愜意中實足實地表現出來。這就是“十分的秋意”——時節到了,心境也到了。
請注意,郁達夫讓我們閑坐的院子,不是精雅的庭院,也不是舊上海新貴們的後花園,而是“皇城人海之中”一個平民百姓家的院子,一椽“破”屋,一面“破”壁,如此而已。
“皇城”二字,點出了北平曾為帝京的往日榮華,兩個“破”字,點出了繁華事散後的蕭索,似乎在漫不經意間,詮釋了“故都”之為“故都”的情感底蘊。這就是高手運筆,處處用心,卻又似渾不在意。
文學是一種時間藝術。卓越的時間意識成就了眾多傑作。郁達夫寫秋,不是靜物畫般地描摹物象,而是寫出了時序之感,寫出了歷經滄桑之後的成熟風致,這是他的時間意識。其《故都的秋》因而成為經典名篇。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