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黃魚
日前友人招饌,嘗到一條噴香噴香的葱油黃魚,沒丁點腥氣,頗覺意外,擱箸凝睇,原來大黃魚頭皮是處理過的。怪不得。暗嘆大廚道藝不俗。
民間把黃魚這個部位叫作“賴頭衣”,若不去掉的話,魚膾必有腥味。滬浙一帶早年普遍沿襲這種竅門,只是如今大多數酒肆不諳玄機,烹魚難免帶腥。
長於雙職工家庭,少時常去買菜,魚攤旁總有“刮魚鱗”為生的攤販,不僅免費代客加工黃魚,還從鰓角用指尖揭掉頭頂的一層薄皮,露出棱狀的天靈蓋,倍增黃魚的新鮮度。
起初不懂為啥單單黃魚要這番神操作,直到成年,操動刀俎後才弄明道理。
黃魚也叫黃花魚,學名稱石首魚,魚頭有兩塊硬如石頭的骨而得名。上世紀六十年代,其價鈿最便宜,按現流行說法像白菜價。反而鯽魚、鱖魚、河蝦、甲魚等河鮮被視為“吃檔子”的珍饈。從前老一輩都抱持海魚為發物的舊矩,所以當年問業宿儒,贄禮常選鱖魚甲魚等河鮮,而不興拎幾條黃魚帶魚登門趨教。
上山下鄉興時,見過鄰居買了很多回來醃成魚鯗,寄往偏遠插隊知青;並非讓遠方親人渴念“蓴鱸之思”,而是給長身子中的子女增加動物蛋白。
不過,物匱加劇後,肉禽魚蛋需憑票計劃供應才作罷。
從小喜歡吃紅燒黃魚中一團團魚子,尊萱看見立馬制止,稱吃了魚子算不清數字,腦子會笨的。今記起“不聽老人言”,愧悔莫及。
不給吃黃魚子,魚鰾能吃,卻不會做高附加值的菜。每次攢下魚鰾後曬乾,派用場時,放進馬口鐵罐加水燒煮,充當做航模的膠水。那時“黃魚膠”是萬能膠,紅木家具損壞也靠它黏合。
倘若今得魚鰾,曬成“魚肚”,入溫油慢慢發開,復浸泡於涼水,呈海綿狀為止,燒一道“蟹黃燒魚肚”的年菜,很上檔次。可眼下市場買來的黃魚,即便魚眼雪亮鱗色金黃,魚鰾魚腩多半綿酥軟,缺乏韌勁,影響“魚肚”品質。懷疑是人工養殖的緣故,沒經論證,但願是罔知。
黃魚還有一大秘怪,為啥有的色彩極具飽和度,有的則白了了。經行家介紹,這與捕撈的時間段有關。因為黃魚體內含有一種黃色色素,見光後很快會被分解,故白天捕撈出水,大黃魚的金黃色便蕩然無存。
黃魚用魚鰾發聲,繁殖季傳出的求偶聲,可在水中監聽到。曾有漁民用“音響集魚法”的裝置進行誘捕,可把聚集產卵的黃魚一網打盡。由於此法過漁,帶有滅絕性,後遭禁止。
十數年前,近海黃魚野生種群已近消亡,有幸拜科技所賜,黃魚在鯧魚、帶魚、梭子蟹這四大經濟魚類中,率先成功實現人工養殖,並在半野化環境下的深水網箱放養,使黃魚的肉質得到很大改善。但凡每年都有禁捕期,可人們四季仍能口福不斷。
“吃公不吃母”是黃魚的考究吃法,挑選時,看黃魚頭兩側的鰭形狀,公的細長,母的略圓。
謝震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