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病房
隔離病房是個聲息不聞的地方,大半病人是高齡長者,長期臥床,不言不動,可數日之間,她們也會有轉陰的時刻,然後便被轉送療養醫院去了。其他一二如我仍能照顧自己的,便要每天仰承那些職工的鼻息以維持合理生存狀態。
護士是病房最吃重的角色。多是年輕的姑娘,鎮日忙得團團轉。隔離病房的病人,不准使用洗手間,每天獲分配一瓶五十毫升的樽裝水,包括洗臉漱口和一切飲用所需,飲完可再要求另一支。開水免問。有個姓陸的小姑娘,知道我需要熱開水,轉更前,會默默送我一紙杯暖水來服藥,令人感動。她悄悄送暖,當然是不想挑起同事比照的不滿。一個夜更護士甫換班,便站在門前宣佈;夜班姑娘很忙碌,沒事不要隨便召喚我!
護士之中,超過八成有同理心,可出入隔離病房最多的,是那些公院中最有名的職工阿姐,她們是一支支援大軍,負責各層次的清潔工作,穿着不同顏色的保護衣,以資識別。從事厭惡性的工作,本賤力得人敬,可她們卻囂張跋扈得令人側目,無怪臭名遠播。照顧臥床老人受歡迎,除了任由她們翻覆外,原來還可讓她們在工作報表上打格報功,至於行動自助如我,請她們幫忙,回答永遠是“不知”、“不准”、“沒空”。不過最經典的,是血液科的職員。一天,一個中年女子來抽血,橫衝直撞的,把我枱上的物品包括一支飲用水撞跌在地,我請她關注,地上不都是病毒嗎?她冷冷回敬:不要和我講這些!
想起在急症室時,仍可使用洗手間,一個阿姐經過,問路,她狠狠呼喝:你識字?我說:不。
在隔離病房過了高難度不可思議的七天,主診醫生說,針藥施畢,沒什麼可做的了,按香港政府指引,確診十四天便行動自由。剛好那天我快測轉了陰,便匆匆出院回家了。沒想到,那又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中招記 · 三)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