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人消亡的辣椒餅
說到吃辣,廣東人是心甘情願認低威的,然而,這並不代表廣東人就沒有吃辣的文化,雖然這並不普遍。
說到吃辣,自然離不開辣椒。廣東的辣椒是從開春炒着吃的菜椒、夏天的煎釀三寶、一直吃到冬天的指天椒。指天椒太辣,卻長得密又多,唯一的處理方法,不外曬之哉!
小時候,冬至前後就是外婆曬辣椒餅的時光。外公逢墟市日就買回來一兩斤綠色的指天椒,還有曬得乾乾的黑豆豉,這兩樣東西都未必會一次過買夠數量,所以外婆有時會分開幾次來做。
指天椒略略洗淨,放太陽下曬一天就行。外婆拿來擂芝麻糊的砂盆,把指天椒和豆豉按一比二的大約比例倒進去、再撒少少鹽;先用擂漿棍把辣椒和豆豉錘爛,再用棍把它們擂至水乳交融。用瓦匙舀起、成一小圓盞模樣,放到石板地上,直至曬成一個個硬硬的小餅。新年時候,舅父姨媽們從香港澳門回鄉拜年,這小小的辣椒餅是外婆隆而重之裝在玻璃瓶裡給兒女們的手信。這些辣椒餅最後的下落如何,是毋須去理會的,它承載的只是一片心意和淚水。
待我出嫁後,家姑竟承親家命,每年冬至前後也製備一大瓶這樣的辣椒餅,給我的父母帶返澳門做手信。她是習慣把指天椒和豆豉一齊混和、用菜刀細細地剁勻了,再細心地用小杯圈成一個一個小圓餅的模樣。我看到她被辣椒薰得淚水直流的樣子,一直在勸她“少做一點吧”,然而她卻一直樂此不疲,一直至她離世前幾年才停下手。
用指天椒和豆豉做的辣椒餅,並不是甚麼驚世駭俗的美食,它只是某一地某些人的飲食經驗的積累和傳承,像世界各地不少古老的食物一樣,它終將隨着老一輩人的消逝而消亡。
花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