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形象研究一瞥
最近讀學界新論注意到,有學者在將梅菲斯特定位為魔鬼啟蒙者的前提下,探討民國作家的內在啟蒙及對其詩學探索的影響,有一定的學術價值。
然而,細究其論證過程可以發現,這類學者對何謂啟蒙精神並無深刻理解,尤其是康德、福柯的啟蒙論,均未成為這類學者的認知背景。其所謂希伯來精神與古希臘精神乃靈肉之別,亦為人云亦云。古希臘哲學中包含對本體世界及存在問題的深思,還有主張精神超越肉身的斯多葛派,豈可將古希臘精神簡單地視為世俗、肉身文化意識的標誌?
更嚴重的是,梅菲斯特並非是西方思想中魔鬼形象的唯一代表,遲至文藝復興時期,梅菲斯特的形象才在西方作品中出現,是一個灰衣修士裝扮的魔鬼。魯迅的《摩羅詩力說》力推撒旦派的叛逆精神,撒旦(Satan)在希伯來聖經中就已出現,後來演變為與神對立的魔鬼。相對於梅菲斯特,撒旦才是西方魔鬼形象的主要代表,不可將兩者混同。
歌德講述的浮士德與魔鬼訂約故事,體現出對歐陸理性主義傳統及經院哲學的抵觸與反叛,及對書本知識之外的世俗生活與現實功業的嚮往,可以說是歐陸哲學傳統的自我解構。就此而言,不能將浮士德的痛苦,簡單視為靈肉衝突。進而言之,現代性精神也不可能簡單地從靈肉二分的角度加以定位。現代性精神的根源在於上帝是否還能成為價值和人生意義的賦予者這樣一種追問,現代的虛無主義、悲觀主義、懷疑主義皆由此而生,它們對與“魔鬼”對話的錢鍾書均有影響,也是理解所謂內在啟蒙的關鍵所在。
此外,如果只知新浪漫主義,而不提白璧德影響下的在當時中國也有影響的反浪漫主義思潮,也嚴重影響了思考的深入。建議研讀相關論文及上述所及之西方基礎理論名篇,以修改論文。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