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孤獨悲涼的萬世師表
看此題目,人或不以為然,孔子為“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稱“萬世師表”,歷代襲封的衍聖公即有三十一代,因孔子而產生的儒家精神、文化、道統,不唯在中國,在華人世界,在整個漢文化圈都極享盛譽,無人能出其右,生前焉能孤獨悲涼?然孔子生前確是孤獨而悲涼的,兩點可為佐證。
一、孔子遊說各邦國,竭力推行“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等政治主張,教誨弟子“德不孤、必有鄰”,予人感覺“吾道不孤”,其實卻處處碰壁。肉食者們表面上對主張“禮失求諸野”的孔子禮遇有加,內心明白若真按孔子那一套辦,他們自己就欲壑難填了。陳蔡兩國統治者對孔子這位魯國前高官及其門徒陽奉陰違、虛與委蛇,致孔子師徒險成餓殍;《史記 · 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師徒到鄭國去,鄭國竟有人對子貢稱其師“累累若喪家之犬”,真可謂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二、孔門號稱弟子三千,人數比一些政客蓄養的門客還多。然三千弟子非皆賢人,賢人僅七十二。而七十二賢人,也非各個都對師尊忠心不二。《論衡 · 講瑞》載:“少正卯在魯與孔子並。孔子之門,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門人去孔子,歸少正卯……”少正卯到孔門前搖唇鼓舌,大有叫陣之勢,孔門中不少人為其學說所惑跑去聽課,把自己的業師晾在一邊。孔門只剩顏淵(顏回)未撇下孔子,算是多少給夫子留了點面子,師徒二人煢煢相對,形影相弔,卻是事實。對顏淵這位忠心的弟子,孔子理所當然是愛意滿滿,“一簞漿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誇讚的就是顏淵。顏淵或因一心向學不遑他顧,年僅三十二歲就因病謝世,這讓夫子情何以堪。孔子還有位高徒是仲由(字子路),很有政治才幹,也做過不小的官,為追隨夫子而辭官。孔子曾發出一句慨歎:“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歟?”這說的是子路的忠心,抑或是似子路這般忠心者少,不得而知。然子路這位愛徒卻在孔子去世前一年為政敵所殺,甚至被剁成肉醬。子路橫死的翌年,孔子溘然長逝。子路之死與孔子逝世有無因果關係無從考證,但顏淵、子路兩位高徒之死給孔子內心造成巨大衝擊卻是可想而知的,“孔子之門,三盈三虛”這個並非虛妄的故事更因此而帶上了悲劇的色彩。
李白所謂的“古來聖賢皆寂寞”,是用來反襯其“只有飲者留其名”的,可不置論。人往往在離世後才有可能被他人逐漸變成“聖賢”,未變為“聖賢”前“寂寞”,似是通例;那些僥倖生前享有“聖賢”美名者,難免身後的冷遇,杜甫“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說的即是此意。孔子一如很多“聖賢”,生前是孤獨而悲涼的,但他身後卻光榮而偉大,在數千年的歷史中他都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面旗幟,超越時空和理念,甚至超越種族和膚色,在世界文化高地高高飄揚。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