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的紀念——致家聰
二○○七年八月五日凌晨四時,未及五十歲的你,竟令人蒼皇失措地倏然離世。當日,我在荷蘭沃倫丹漁村,獨自悲涼漂渺地坐在椅子上,凝視着雲煙淒迷的艾瑟爾湖。接着,情懷落寞地躑躅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小巷裡,腳步,似鉛一般的沉重。
同一天,留家的金怡發來信息,說“樂力”(民間音樂社團)的人,分批前往慰問你的父親母親。隔天,在德國哈默爾恩,也是金怡發來,說已與你家人商定,八日下午舉行告別儀式。我悲不自勝於屆時無法趨前,卻刻不可耐地想給你寫些甚麼!顧不得眼倦神疲了,在哈默爾恩至卡塞爾途中,我便毅然執筆,到暝色逼人在飯館用餐時,初稿就告完成;並終於在緊靠有着八根羅馬柱的大音樂廳的卡塞爾酒店,邊修改邊抄正了〈送家聰遠行〉一文。而後,由蘇亞、曉偉從酒店傳真回遙遠的中國,文章當然準備用於送你的時候。
距告別儀式只有一天了,作為組織者的金怡,物色了幾位誦讀〈送家聰遠行〉的會員,最後與婕婕認定,與你同在合唱團的蒙平為不二人選,背景音樂則由婕婕趕製。你的家人表示難能在現場講話,只要求提前閱看由金怡抄送的〈送家聰遠行〉。
告別儀式那天,我在德國波恩禮拜貝多芬音樂廳、貝多芬博物館;並在瀟瀟風聲、颯颯雨聲中,從聖阿戈小鎮坐船到波帕小鎮,還到了摩澤爾河與萊茵河的交匯處……消息又傳來了,說平時不善言談的蒙平,在無法精研細讀、匆匆上陣的情勢下,卻真正地投入了感情,其聲淚俱下,着在場的人更深切感念你生前的善、生前的好。耳聞掩抑頓挫、情真意切的誦讀,人們都任由淚水往下流淌。事畢,曉迪給與我同在德國的惠珍捎來哀怨一片:“我剛從殯儀館回到辦公室。天空墨黑墨黑,大雨一直在下着。天也哭了!”嗚呼!
我和你,有着二十多年如同手足的相交相知啊!八月五日第一位向我報告蠶食心靈的噩耗的,是沒想到我在豈只萬里之外的佩瓊。原先,所有人都打算瞞着我;婕婕就曾叮囑德強,絕不向我透露半點風聲。之後,我就接二連三地,收到安慰我、扶助我的越洋電話,越洋信息。
從二○○七年到二○二二年,十五個年頭一下子消失。想起你生涯也算淒苦,但做事從來鋒芒收斂、做人從來純正無私,你是表率是榜樣是楷模!只要我還活着,我會永遠耿耿於心在〈送家聰遠行〉中所說的臨末兩句:“紛飛着的卻是淚水,壓抑着的卻是歎息。”不是嗎?就在十五年後的今天,一想到在天國休憩的你時,在我的周遭,紛飛着的仍是淚水,壓抑着的仍是歎息……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