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個爛燈盞

    張可久寫過一曲《水仙子》，此曲亦即《湘妃怨》，屬“雙調曲”。這曲題為〈樂閑〉。曲云：

    鐵衣披雪紫金關，綵筆題花白玉蘭，漁舟棹月黃蘆岸。幾般兒君試揀。立功名只不如閑。李翰林身何在？許將軍血未乾，播高風千古嚴灘。

    曲中舉出三個人物故事：紫金關在河北易縣紫荆嶺上，山上多紫荆而名，宋時稱“金坡關”，金元時易名“

    紫荆關”。因距大同甚近，古代為軍事防守重地，因此可以理解駐守此關的將帥，他們“鐵衣披雪”的艱苦英勇，要付出生命作為代價的，這是一種人物；另一種“綵筆題花白玉蘭”，指李白在長安供奉翰林時作《清平調》三首，詩以牡丹為題，中有“雲想衣裳花想容”句喻楊貴妃，是折腰事權貴的一種，還有一種是“漁舟棹月黃蘆岸”的江湖散人。在此作者出了一個題目：“這三類人與其事，哪種你喜歡，任君揀選！”這一問當然沒有回音，作者只有自問自答，他的選擇正如他的曲題：“樂閑”。他詰問：“李翰林身何在？”原因是李白後來被排擠出朝廷，四處漫遊；許將軍指時任睢陽太守，與真源令張巡協力守城數月，被安祿山所殺的許遠，作者當然要揀的不是上述兩類人與事，答案是避開漢光武帝，歸隱富春山以耕釣為樂的嚴光，得“播高風千古嚴灘”。

    世事有些事物是不容你去揀的，譬如男身抑或女身，揀不得；家世揀不得。清代詞人納蘭性德在《金縷曲 · 贈梁汾》中說過，烏衣門第，只是出於偶然，他根本就不願生長在官門。還有南唐的李煜，百分之百不願意做皇帝，但命運選中了他，其可奈何？

    粵俚說：“千揀萬揀，揀個爛燈盞。”爛燈盞未必不好，《後漢書 · 儒林傳 · 甄宇 · 徵拜博士 · 注》：“建武中，每臘，詔書賜博士一羊，羊有大小肥瘦。時博士祭酒議欲殺羊分肉，又欲投鈎，宇復耻之。”宇因先自取其最瘦者，由是不復有爭訟。甄宇就是揀了一個“爛燈盞”而息爭訟，而他也贏得一個“瘦羊博士”的美名。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