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葉

    在印度詩人泰戈爾的《飛鳥集》中，有一首小詩：“夏天的飛鳥／來到我的窗前／歌唱／又飛走了／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甚麼曲子可唱／一聲嘆息／飄落在地上”。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朗誦時，我會有層次不同的感悟。

    年輕時，我讚美飛鳥，它給人們帶來歌唱，同時也帶來歡樂；而黃葉，我只以為其已失去生存價值！不過，它的“嘆息”，卻惹起我生出絲絲哀愁。於是，幾十年前，當我演奏或教學生演奏《霍曼小提琴基本教程》第二冊的那曲《秋葉》詩，我經常要求自己或要求學生，把譜上所標記的輕快或小快板速度，改為行板或靜板的速度，以突出其3／4拍子旋律的感傷。

    屢為世事磨煉，尤其在目睹一些人的生命倏然而止後，我雖然仍對飛鳥有着溢美之言。但是，我頗以為，飛鳥的歌唱也會轉瞬即逝的，因為它“又飛走了”，那就說明它所帶來的歡樂也會轉瞬即逝。而黃葉呢？黃葉沒有為你帶來歌唱、帶來歡樂，但你聽到它的“一聲嘆息”嗎？有人認為那是身心俱疲的黃葉墜落時的無奈呻吟，我卻認為那“一聲嘆息”似一曲悲歌。當滿樹葉子綠意盎然、秀潤欲滴時，沒有人會嫌棄它！如今已到晚景淒涼，就一錢不值！然而，你看德國作曲家勃拉姆斯故居，那幅由似乎孤身漂泊的片片黃葉鋪滿一地的照片，不也是一道令人身心愉悅的風景？而且，那一地黃葉，終究也會化入泥土，而那些泥土，終究會助萬物生長。

    所以，我既願意讚美飛鳥，也願意讚美黃葉、甚至更願意讚美黃葉。假如讓每一片黃葉都象征一個大寫的、風雨平生的人，當那個人最後衰朽乃至死亡，其精神仍能永存。

    《霍曼》中的《秋葉》，半個多世紀前我熱愛，半個多世紀後我仍熱愛。如今，當我有機會懷舊地演奏《秋葉》時，我會藉相異的速度，以傾訴內心相異的情感。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