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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16版:文化鏡海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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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空間的重構與哲思
胡辣湯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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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日期: 2025年4月2日星期三     版面導航
當前報紙日期:
2025 3月1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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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辣湯的執念

路 諾

    胡辣湯的執念

    年尾突得兩日連假,糾結再三後決定再遊一圈深中通道,只因一家令我魂牽夢縈的食店在深圳開業了。早在該店開業前,我小阿姨就曾轉發公眾號的宣傳文來饞我,自此,便一直心心念念那碗胡辣湯,它也令深圳在我心裡的地位,一飛衝天。

    到埠的第一個早晨,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手機點一碗胡辣湯外賣。看着我吃到停不下來的嘴跟手,老公問我:“好吃嗎?”“一般,但好過沒得吃。”

    我對胡辣湯的喜愛,甚至可以用癡迷來形容,就如在外的遊子對“回家”充滿了執念。每每有長假,我第一選擇必定是想要回老家,我媽常問我回去幹甚麼,我說:“喝胡辣湯看我姥姥姥爺啊!”

    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外婆家,她家附近有一條兩邊都是熱鬧食店的街。晚上有個炸貨攤,我最愛那裡的炸雞全翼,每次去外婆家至少都得吃兩個——外公一個外婆一個,有時候小舅舅知道我回去了也會專門出門給我買。當時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們沒有手機無法溝通才重複買,後來才發現,他們都知道對方會買,並在我媽“奪食”的時候制止她:“孩子喜歡,多吃一個怎麼了!”早餐時段我最愛胡辣湯,年少的奇怪喜好讓我情迷用大茶杯喝胡辣湯,外婆總會由着我。一早就拿着巨大號的搪瓷茶杯當飯盒給我盛回最熱乎的胡辣湯,回家後再煎好兩個燶邊蛋、搬好凳子在床邊,最後才叫醒我這個沒有媽媽看着就上天的熊孩子。在外婆家的每一頓早餐,我都是趴在床上、盯着電視,往嘴裡塞着最愛的胡辣湯泡煎蛋。胡辣湯裡勁道彈牙的麵筋、軟爛絲滑的粉絲,燶邊蛋酥脆的油香,混合着淋了陳醋和香油的湯,每一口都是滿滿的幸福。光是想起,口腔內都忍不住分泌唾液。

    外公外婆和老一輩人一樣的節儉,愛吃剩飯、穿舊衣,但對於小輩們卻是有求必應。小學時有天是外婆送我上學,在家吃飽喝足的我看到學校門口新開的早餐店中,放着一台翻滾飄香的烤腸機,頓時饞了。“姥姥,我想吃那個滾着的烤腸!”外婆摸了摸口袋面露難色:“我沒帶錢包,晚上吃好嗎?”我撇了撇嘴心想,晚上我媽來接我,她才不會讓我吃這些垃圾,但“乖巧”的我還是對姥姥說:“那晚上你一定要來接我啊。”或許是看到我失望的表情,姥姥回家後直奔市場,買豬肉、買腸衣,親自給我做臘腸。那時我並不知道這份心意背後的沉重,直到我媽發現外婆費盡心思做臘腸是為了我的時候,罵了我一頓。外婆在旁邊抹着眼淚帶着對自己的埋怨說:“孩子從小就沒有要這要那過,第一回要個吃的我都沒買成。”其實我已經不記得當時聽到這對話的心情,但這句話和擦淚的外婆我至今都記得清晰。

    後來我隨父母移居南方,在廣州讀中學的有段日子,外公外婆專門來照顧我,有天我隨口一句“想喝苦瓜湯”,之後的一周每天都有排骨湯,滿滿一鍋排骨中飄着幾片苦瓜的肉湯。“姥姥!我要喝的是苦瓜湯!我好熱氣啊!”外婆滿口答應,第二天,我看着碗中一節節塞滿肉的苦瓜湯沉默了。後來外婆聽到我說喜歡吃豆豉鯪魚油麥菜,就天天給我做。我問我媽:“我姥炒的豆豉鯪魚油麥菜,為甚麼特別香?”“廢話,鯪魚比菜多能不香嗎!”

    不同於外婆熱烈又直接的愛,我外公似不善言語,但他剛正又善良,還寫的一手蒼勁有力的好字,更加從來不會“爹味說教”,而是用那永遠待人謙和有禮的行事,身體力行地做榜樣。我長大後,回老家也不再住外婆家,但是經常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都能看到餐桌上放着個大大的保溫壺,那是我外公騎着他的“二八大杠”給我送的胡辣湯,下午,他又再拎着保溫壺去排隊給我買新出鍋的油茶。後來,外公逐漸認不得人了,但他仍然和藹。去年回去看望他時,我問他認不認得我是誰,他說:“我記性不行了,你是誰家的孩子呀?”我說:“我是李博。”他不相信地指着我剛上中學的妹妹說:“你怎麼是李博呢,李博才這麼大啊。”是啊,我在我妹妹這麼大的年紀正是天天賴在外公外婆家的時候,即使他不認得我了,卻沒有忘記他有個外孫女。

    一八年年底,外婆去世了。當時我剛調到了新的部門,父母並沒有告知我她去世的消息,但晚飯時從表哥制止表姐的話語中猜到了。但從小移居南方的我,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寒暑假才見得到她,以至於對於她的去世,其實一直沒有清晰的概念。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反應遲鈍,或者覺得她去世是不用再受病痛折磨的解脫。直到數月前外公也走了,這次家人告訴我了,卻仍阻止我回去送葬,讓我留在家裡照看妹妹。那晚,我如大夢初醒般明白自己並不是反應遲鈍,而是下意識地不願意接受外婆的離開,因為我還有外公,如今外公也不在了,才讓我明白是這次真的不復相見了。

    外公去世那幾天,老公陪我漫無目的地遊蕩散心,路過聖家學校時看到旁邊的一條小巷子,驚呼:“哇!這好像我姥姥以前家門口的小路啊!”可是激動完,鼻子有些酸酸的,外婆家門口的小路已經拆遷了,外公外婆也已經不在了,他們最常給我買的那間胡辣湯也關門了,我也沒有了要

    “回家”的執念。如今,深圳開了家胡辣湯店,雖是我曾經嗤之以鼻的“逍遙胡辣湯”,但也不覺得難喝了。

    路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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