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作為生命經驗之必要
韓炳哲的《妥協社會》,一如既往以短小的文章層層揭示,那些我們以為理所當然,但又默默侵蝕着我們生命的現象。
“他者”與“異質性”是韓炳哲的核心概念之一。在《妥協社會》中,他以“痛苦”為主題,指出在全球化下,人類是如何被規訓,以至日益走向同質化。或許,我們的生活,也變得像卓別林默劇一樣,人人如同被精密打磨的產品那樣的無聊。
在當代語境中,每個人皆規訓成應該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從表面看,這種理念相當合理,然而,我們所追求的幸福,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特別是在AI與大數據的時代,幸福彷彿成了一個可以被量化的目標。然而,幸福本應是獨一無二的,但實際上,卻是另一種深層的同質化。這種標準化的幸福,只會讓人愈加疏離自身的真實需求。
“存在即痛苦”,痛苦作為生命的基本要素,原本是我們存在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使我們意識到生命的有限性,並使我們與外界建立聯繫。然而,當代社會將痛苦簡化為異常,甚至將其歸咎於個人的失敗。當然,韓炳哲的觀點,也讓人聯想到黑格爾的哲學。在黑格爾的哲學中,人在成長過程中,通過接觸“他者”而理解自身,最終內化這些與自己不同的存在,回歸更為完整的“一”。類似地,韓炳哲認為痛苦猶如“他者”,它迫使人面對外界的異質性。然而,當代社會對“積極正向”的強調,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思想消毒,消弭了我們內心的差異與深度,奪去了我們面對痛苦的勇氣。今天,痛苦被壓縮為一種純粹的生物學問題,失去了溝通與反思的可能性,成為被壓抑的存在。
“痛苦的無意義化”成為當代社會的錯置現象,這種對痛苦的錯置,使其不再具備任何的力量,而只是淪為個人的情緒困境,痛苦並未消失,更是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層面——無聊與倦怠。當代人被要求為自己的幸福負責,痛苦則被認為是個人的挫敗與不足,讓人們再度忽視這些導致痛苦的結構性問題。
痛苦轉化為抑鬱、焦慮,甚至成為一種孤立的精神困境。痛苦不再是批判的語言,也不再是生命真實的象徵,而是一種被壓抑的嘆息。在這個逐漸失去痛苦與他者的世界裡,我們是否也在失去自我?當我們的生命被數據化、標準化,我們是否還有空間去接觸那些無法被計量的存在?作者提醒我們,痛苦並非我們的敵人,它或許正是我們重新找回生命深度的起點。
李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