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醒世明言

    在華人社會，做人處世要進退得宜，自有其一套三千年獨特生存之道，本自具足，不假外求。譬如曾國藩的家訓哲學，當中有不少實用的人生智慧和識人之術，放諸四海，縱非全然皆準，但對中國人而言，自有其受用之處。

    清朝歷經近三百年，其中一種歷史觀，認為因太平天國之亂，滿清本已氣數將盡，但全靠有霹靂手段、菩薩心腸的曾國藩，親率湘軍打敗太平軍，才讓大清帝國續命近六十年之久。誠然，要為這位晚清四大名臣之一蓋棺定論殊不容易，更不可能以非黑即白的方式去認識其生平事跡。論處境之複雜，曾國藩身處滿漢之間的夾縫，雖受滿清重用，深得慈禧信任，但他以漢人身份手握軍權，始終難免為清廷所忌。到了晚清時期列強入侵，不論是推行洋務，抑或處理天津教案，他一直在忠君愛國與崇洋媚外的爭議聲中，以其智慧、沉穩和律己，小心翼翼地表演高空踩鋼線。他曾言：“好漢打脫牙和血吞。”要形容其處境，以他在家書中所言“戰戰兢兢”四字足可概括。

    論功過，曾國藩攻克太平天國，在軍事上有功，但他其後屠城，致南京城死傷相枕，對敵人心狠手辣，其“曾剃頭”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他在長沙設立“審案局”清查土匪，搶了地方官的功勞而惹人生厭。即便如此，他用才不拘一格，除了發掘塔齊布、羅澤南等名將，亦重用學生李鴻章；即使與他不合的左宗棠，曾國藩亦推薦給朝廷，自言成功之道，不外乎物色人才。

    一個如此具爭議性、年代久遠的歷史人物，看似跟普羅大眾存在着地球與外太空的距離，但對本書作者蔣星德而言，曾國藩並非天賦異稟，他甚至自言“鈍拙”。或許自知先天不足，曾國藩後天將勤補拙，一生奉行嚴於律己的原則，每天堅持早起和寫日記。從一個被鄉里嘲笑的落榜考生，到位高權重的滿清中興名臣，民國歷史學者、也是曾國藩之侄的蔣星德認為，這位晚清重臣靠的並非老天爺的眷顧，亦非強大的官場人脈，而是他的克己與拙誠。

    本書過去八十多年不斷再版至今，其跨越時代的魅力，在於當中關於曾國藩的家書、識人之術以及用人之法，跟現代社會依然息息相關。例如曾國藩律己甚嚴，選將標準亦自然嚴格，但他實事求是，並不苛求部屬全無缺點，只會專注對方的個人操守，同時知人善任，給予部屬發揮才華的工作機會。談及帶兵之道，曾國藩強調“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他認為將心比心，體恤部屬，恩威並施更重要，這跟現代西方管理及心理學有不謀而合之處。翻開曾國藩的家書，作者認為曾文正公雖然公務繁重，但仍每天堅持寫日記，內容詳細，態度誠懇，更時常反躬自省。

    終其一生，曾國藩堅守忠、信、篤、敬的價值觀，做到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切看似聖賢之事，感覺遙遠而不着邊際。然而就如近年流行的“原子理論”，有效將良好習慣系統化，周而復始，可形成良性循環。曾國藩認為學問之道在於持之以恆，不論再忙，他每天至少看書二十頁，再做筆記寫下自己的所思所想。他講究寫字，幾十年的日記全以楷書寫成，賦閒在家時也臨帖百字，目的是收斂自己的浮躁，練就自己忍耐的工夫。所謂勿以善小而不為，我們或多或少可從曾文正公的喻世恆言之中，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找到適合自己的指路明燈。

    王少保